车在高架上飞驰，小陈开车，李卫仁坐在旁边，张一凡仍旧在他习惯的副驾驶后座。

    一路无话，小陈打开广播，调到音乐台，古典悠远的轻音乐想起，缓解了车里沉闷的气氛。外面很冷，车里虽说开了空调，温度并不算高。李卫仁却显得很热，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他用袖子不时地擦着。

    张一凡冷冷的用眼角余光观察着李卫仁的举动，默不作声。

    到了工地，小陈去找地方停车，张一凡两人直奔位于总包所搭建的临时房二层的工地办公室。

    “把两个月内所有的业主、总包、监理及其他专业发来的公函以及我们发给各单位的工作联系单拿来，我看看。”坐在李卫仁的位子上，张一凡命令着。工地现场的资料员赶忙去办。李卫仁拿个一次性杯子要沏茶给他喝，他挥手制止了。

    很快，几个大文件架放在张一凡面前，他拿起来，一目十行地看着。

    多数文件他都是几眼扫过，只有两份他仔细地看了两遍，一份是总包下发的关于加强工地现场成品保护的公函，内容大意是鉴于工地现场设备材料失窃、损毁现象频频发生，特别是线缆，丢失严重，已经造成了重大损失，要求各单位加强防范，掌握证据，否则后果自负；另一份则是业主下发的关于年底工程款申请的注意事项及情况说明，抛除里面一堆堆的废话，意思只有一个，业主年底没钱，工程款不是那么好拿的。

    看完之后，他没说任何话，点了根烟坐在那里若有所思。小陈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把他的茶杯和安全帽也带上来了。

    喝了几口茶，他拿起安全帽说：“我们去现场看看。”

    “好。”李卫仁一边应着，一边拿着张一凡的茶杯快步走向饮水机，往里面加了些热水。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门，张一凡居中走在前面，小陈、李卫仁并排在后面跟着，再往后，就是现场的施工员、质量员、安全员、资料员、施工队领班等等。

    走到半路，迎面碰上那个万工，他是业主架构中，专门负责采购的。张一凡很讨厌这个爱占小便宜的小人，可他毕竟是业主，而且，听说这个人是他们老板的亲外甥，面子总还是要给的。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更何况是握有实权的小人。

    张一凡笑着和万工寒暄了几句，然后抱歉地告辞了，说等视察完工地就去万工办公室坐坐。

    一行人带着安全帽进入工地，施工员和李卫仁汇报，质量员、安全员做着补充，张一凡认真的听着，不时地提个问题。

    经过一个弱电井道，他一头钻进去，其他人也只好快速变向，跟着他进去。张一凡仔细检查了井道里的弱电线缆，问李卫仁：“你不是说所有的线缆都敷设完成了么？这里怎么还差这么多！”

    李卫仁让资料员摊开图纸，低着头认真的检查着，对照着图纸，一根线一根线地核对。他的神情专注，给人一种诚实敬业的感觉，可是张一凡很清楚，他这是在装蒜，一边装孙子一边在考虑该编个什么谎。

    图纸是张一凡指导着他画的，何况他只管着两个工地，图纸应该再熟悉不过了。

    双手抱在胸前冷冷的看了一会儿，张一凡开口了：“你这记性比我还不如啊，当时图纸是你画的，我都还有印象，你比我年轻，而且天天对着这些图纸，这都能忘啊！不用查了，机电设备控制的电源线、控制线、信号线，还有摄像机的电源线、视频线，电话网络主干线，你一根也没穿啊！”

    “这个、这个，大概是这个区域疏忽了，我立刻让人补穿。”李卫仁尴尬的解释着。

    “这里的疏忽了！这里是所有线缆的中转枢纽！这里疏忽了，那其他地方的线穿了也等于没穿！”张一凡怒了，几乎要吼起来了：“所有中转配线盘、用户箱集中在这里，这是当时我和你一起讨论并且明确下来的，这些箱子、管子也是你自己一个个、一根根标在图纸上的，你遗漏的这些线，很多是不能断的，必须从头走到尾，你难道不明白这里有多重要么？！”

    张一凡从弱电井道出来，大步走向墙边的角落，指着墙上的一排电话、网络接线盒里的线，让施工员把它们抽出来。

    施工员耷拉着脑袋，带着两个工人，按着张一凡的要求把那一排线全部抽了出来。

    事实胜于雄辩，当一根根穿在PVC管里的线缆被抽出来，摊放在地下时，李卫仁低着头，额上全是汗水。

    张一凡铁青着脸，又指定了其他部位的几处点位，命令工人抽出来检查，结果依然如是。

    布放线缆是为了把设备之间连接起来，李卫仁的这种穿法是典型的忽悠人的做法。从各个终端点位看去，线都已经穿好了，但是这些线根本就是摆设，全然派不上用场。就像一个灯泡要发光，需要开关的控制。开关之所以能控制灯泡的亮与灭，因为它们之间有电源线连接，如果电源线断了，或者根本没从开关通到灯泡，只是虚虚地停留在中途，那你就算是把开关撳烂，灯泡也是无论如何亮不起来的。

    正像正常人的头发，都是头皮里长出来的；李卫仁的做法，就如给秃子戴了顶假发，看似有，实际上没有。

    张一凡狠狠地看着李卫仁，手一挥，说道：“这意味着什么？这些线全部报废了！只能当废铜烂铁处理了！走！去库房！”

    进了库房，不等仓库保管员介绍，张一凡自顾自的四处转了转，然后问道：“剩余的线缆呢？”

    仓库保管员指着库房的一个角落，回答：“张总，全在那儿了。”

    顺着他指的方向，凌乱地堆着些用剩的线头，所剩无几的几卷整线，参杂其间。

    看着那些线，张一凡的心沉下去了。早上他查过这个项目的采购记录，所有的线缆基本上全都采购完成，货款也打给线缆厂家了。李卫仁穿在现场的线基本上全是废线，这些线都浪费了不说，还得付出加倍的人工费和工期。这一出一进，最少七、八十万的损失啊！

    从工程资料看来，业主要在年前赶工期，而重新拆线、穿线都需要时间啊！肯定赶不上业主的进度要求了！到时候又是违约，又是索赔，张一凡不敢想下去了。

    如果此刻手里有把刀，张一凡一定会冲动地在李卫仁那张老实巴交、憨厚至极的乡巴佬脸上，戳出十几二十个透明窟窿来！

    现在他明白李卫仁为什么这么频繁的请假了，肯定不是他妈生病！而是找工作去了！忙着四处面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