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以这种代价破境了
这几个月,倒是从谢回风他们口中,听到了云鹏的消息。
这位通玄道人的得意高徒,在被迫静修了几个月之后,终于展现出了自己的出众天资,一举进入天人境中期。
通玄道人开心之余,将他的禁足令又延长了,嘱咐他不到天人境圆满不许下山。
这些,程非并不关心。
甚至连哥哥、圣莲宗、凡界这些,他也都暂时抛在了脑后。
他现在只关注着凌初的状况。
以及马上就要到来的炼丹。
终于,该来的还是来了。
这一晚,凌初有意停了碧落黄泉毒水的服用,脸上少有的泛出了一丝红润。
程非见她缠绵病榻许久,病容枯槁,此刻回光返照般的明艳起来,神色更是不忍。
凌初笑了笑,示意他不必如此,又张口对他讲起了自己的一生:
“大可不必可怜我。我这二十多年,过得非常痛快,天资出众,师长疼爱,说是天之娇女也不为过。”
“那时候,整日里想的是修行的事,仙人境指日可待,大罗境也是尤未可期。”
“师伯师叔们都说,云鹏师弟资质比我要好,我却是不服。资质高低本就没个标准,但云鹏的心性太过跳脱,不瞒你说,我那时真的没将他放在眼里。”
“同辈的师兄们又说,大足寺的无色和尚机辩无双,智慧无漏,我下山去找他打了一架,也不过如此。”
讲起以前的趣事,凌初的脸上也有了几分畅快,彷佛又回到了天之娇女的日子。
“可一转眼,一切都变了样儿。”
“我好后悔,当初我要是不下山该多好。我好怕……”
凌初的手抓住了程非的胳膊,抓得他有些生疼。程非心疼,将手覆在了上边。
“师傅要吃了我,师兄们也都不说话。后来,后来他们把我送来了种仙院,要把我变成牲畜一般的灵柴。”
凌初缓过了神,放开了抓着程非胳膊的手。
“我原本想着,一死了之,可想到死之前还要受那些…那些男弟子的侮辱,便也有了一点害怕。不瞒你说,我刚到种仙院的时候,心跳得,比我遇上魔师罗睺的时候还要快。”
凌初咳了两声,继续说了下去:
“好在那时,我遇见了你。”
“虽然云鹏师弟让我选你,可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你是什么样子,直到我在一群种仙弟子里看到了你,准确说,是看到了你的眼睛,我才真的放下了心。”
“可那时候,你还是耍了我。”
程非故意搭话,陪她说下去。
“嘿,你还会记仇啊!”
凌初被他一逗,也轻笑了出来。
艳丽得有些耀眼。
“后来知道你来自凡界,我很开心。因为我知道,你既然能穿行来到此界,就肯定有方法再穿行回去。这样,你就不会像我一样,被人炼丹,被人吃掉。”
“可是我还是有一点失落,为什么你没有想过,没有提过,要带我一起回凡界呢?这样,我就不用被吃掉了。”
“可能,可能我没这个福分吧。”
程非刚要张口解释,就被凌初用手指按住了双唇。
指腹上的丝丝凉意,点燃了程非的身心。
“你觉得凌初这个名字好不好?”
程非见她忽然问起这个,虽然不明就里,但还是老实回答:
“自然是好的,像你的人一样。”
凌初听他回答,有了些娇羞,低头顿了一顿,说:
“我却觉得不好。”
“哪里不好?”
程非自然而然地接了下来。
“姓不好。你说,我姓程好不好?”
声音虽然娇羞,眼神却直直看着程非,毫无躲闪。
程非心脏猛地一紧,像是被她抓在了手里一样。
在凡界看惯了各种言情剧的他,自然明白凌初这句话的意思。
对于凌初,他的内心其实很复杂,但此刻他的身体,却很火热。
不等他动作,就见凌初闭上双眼,一点红唇向他吻来。
“轰”,程非脑子里只剩空白,全凭身体支配。
金风玉露,一夜春情。
第二日,程非醒来已经是中午了。见枕边没了凌初,慌忙套上衣衫,推开房门。
这几个月里,因为身体虚弱,凌初最多在院子里散散步。见院内也没有凌初的身影,程非拍起了隔壁刘清远的房门。
刘清远今天倒没有履行种仙弟子的职责,打开房门,见程非神色焦急地问他见没见到凌初。便如实相告,说一早见到通真长老的大弟子云啸把凌初带走了。
程非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房间,瘫坐在床上,他知道,她应该是预见到了。
自己也该预见到的,这一天,不是早晚要来的吗?
程非露出一丝苦笑。
他站起身来,但又不知道要干什么,凌初已经不在了,用不到他打水喂饭。
重新坐了下去,程非脑子里有些乱,理不清头绪。
呆坐了一会儿,他觉得自己还是要做些什么。
于是站起身子,挥掌劈碎了床边的案几,又掏出仙剑,用真元包裹剑刃,切割出来了一个长长的方形木牌。
给你立个牌位吧,也算你来这世上一遭的见证。
用剑尖在木牌上重重一顿,“凌”字左上那一点已经刻了出来,忽然想起了什么,挥剑把这一段又砍掉。
程非重新刻,同样是一点,由原来靠左的位置,挪到了中间,接着,在那一点之下长长刻出一横,顿了顿,又一笔一笔的刻了下去。
暮色已近,夕阳透过窗户,洒下昏黄的斑驳色块,也落在程非脸上和身上。他紧紧抱着亲手刻的牌位,坐在床沿,无声无息。
刘清远下午来过几趟,想要问问他发生了什么。待看清了木牌上刻的字之后,也长叹了一声,关门离开了。
程非坐了一晚上。
这一晚,他大多数时间脑袋是空白的,偶尔会想起哥哥程是去世那一晚。
那一晚,他是悔恨。
这一晚,他更多的是愤恨,恨通真,恨这吃人的规矩,也恨自己的弱小。
早晨的阳光照了进来,程非被晃了下眼睛,僵硬的身子动了动。
这一动,很多思绪就又涌了上来。
低头看了看牌位,程非又拿出仙剑,划破食指,沾着鲜血,顺着字迹描了起来。
亡妻程氏凌初之位。
夫程非泣立。
原本要写上生辰的,但凌初从没告诉过他。程非便按照墓碑的制式,在右侧写了“夫程非泣立”五个小字。
等描到凌初名字的时候,程非想起她回光返照般艳丽的容颜,眼角有些湿润。
描到了最后五个字,程非丹田处涌起一股热流,沿着任脉直向上冲,过了天突,冲破廉泉,最终化成了口中一声长啸。
百脉俱通,天人在望。
程非破境了。
微微一愣,程非终于大声哭了出来。
“傻子!傻子!傻子……”
一声声傻子,最终变成了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