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洛阳
“二郎,看见了吗?前面那座大城,便是洛阳了!”
马背之上,沈劲手搭凉棚,面色凝重地望着远处模糊的城墙。
自弃舟登岸以来,他们一路跋涉、小心翼翼,而今洛阳终于近在咫尺。
万幸的是,燕军之前的袭扰虽来势汹汹,但似乎暂时没有围城的意思,他们这才一路畅通来到城下。
“洛阳,真不错啊!”一旁落后半个身位的刘引,望着这个最终目的地,也不禁心生感慨。
“唉,那是以前,这洛阳南北九里、东西六里,乃朝之故都,昔年也是天下之繁华所在,只可惜经年战乱,胡虏侵扰,如今竟沦落到了这般境地。”言谈间沈劲唏嘘不已。
随即又故意降低速度,与刘引并辔而行,抬手道:“二郎,你且看,这洛阳城门十二座,咱们一会过了绕城的阳渠,就从这城南的宣阳门入城。”
“只是不知而今城中究竟是何情形!但愿形势不要太差吧!”
见对方愁容不展,刘引宽慰道:“长史且宽心,吾等既已至此,断无旋踵南还之理,左右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吗?”沈劲默默重复了一遍刘引的话。
突然间面色一厉,竟罕见的发起狠来:“对!二郎你说的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左右不过是一死罢了,怕个鸟!”
方才他思虑太多,差点忘了此行洛阳的目的。
立勋朝廷,一洗乱臣贼子之耻,以解沈家之锢,就这么简单。
若洛阳真不能守,大不了一死报国,便也足矣。
想通这一层,他的内心突然轻松许多。
……
金墉城东墙,百尺楼上。
天已入夏,骄阳如火。
几名骨瘦如柴的兵士,汗如雨下。
许是因为离太阳更近的缘故,在烈日的炙烤下,眼神竟都已变得涣散。
一名兵士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艰难问道:“还未到换班之时吗?”
身旁,另一个斜坐地上的兵士懒散答道“还早的很,要我说我等这命也忒苦,被留在此地等死也就罢了,这大热天还要在这日头下受此煎熬。”
“真不如死了算了!”
长叹一口气后,站起身道:“换你坐一坐吧,我再替你看会,就差不多到时候了!”
但一旁的同袍却没有反应,只是怔怔地指着远方:“有人!有人来了!”
只见一列黑压压的队伍,正如长蛇般缓缓逼近城门,看起来阵型甚是严整。
是敌?是友?
尽管天上的日头没有丝毫变化,但几名兵士竟都有些发抖。
经年累月困守此地,他们早就不指望朝廷会有援兵。
那么答案显而易见,之前退去的鲜卑人怕不是又卷土重来了。
“快!快擂鼓!擂鼓!”几名兵士手忙脚乱,找到鼓槌,连滚带爬跑向一旁的破鼓。
“咚!咚!咚!”沉闷的鼓声打破了城中的平静。
瞬间城中警铃大作,鼓声锣声响作一团。
一群群兵士在军官的催促下,匆忙登上城墙,神色紧张的望着远方。
更有数人连滚带爬跑进宫室内高呼:“将军、将军!大军至矣!大军至矣!”
因天气炎热,正躺在地上消暑的冠军将军陈祐打了个激灵,连忙翻身而起。
“是王师,还是燕军?”
“暂时不知。”
“从何方而来?”
“城南!”
听到这个回答,陈祐心中稍安。
若是燕军大概会从城北直接杀来,不会舍近求远绕上这么大一圈从城南入城。
但仍不放心的问道:“北边没什么动静吧?”
“暂时没有!”
陈祐闻言脸色稍缓,随即道:“好、那便好!你们几个取我衣甲来,还有,让兵士们都登城戒严,准备接敌,不得掉以轻心!”
“另外,把马给我备好,多备几匹!”
……
另一边,沈劲留下甲曲把住城门,随后带着剩余兵马缓缓入城。
一边行军一边还和刘引介绍起了洛阳的形势。
“二郎你看,咱们入城之后,走的这条大道便是铜驼街,据说当初街上有两只铜驼,当年也是商贾云集、衙署遍地,只可惜现在早已烟消云散。”
看着街上满地的残砖断瓦,刘引很难回想起当初的盛景。
只有大街南端,一左一右的两个建筑保存还算完好。
沈劲抬手一指,道:“那儿,便是我大晋当初的太庙、太灶,只可惜胡寇暴虐,近些年朝廷虽派人修缮,但也难免凋敝!”
“左祖右灶,不意竟沦落至此!”言至于此,语气竟有些怅然若失。
刘引看着自家长史这般模样,暗自叹了口气。
倒不是为这凋敝的太庙、太灶感慨,只是单纯为自家长史惋惜罢了。
“走,咱们过去祭拜一番!”
沈劲刚想过去,但却被刘引拦住。
“长史,如今军情如火,形势不明,城内将士盼吾等如盼甘霖,此事还是容后再议吧!”
沈劲不是不通事理之人,稍作犹豫,便停了下来:“唔……你说的倒也有理,那便日后再说吧!”
“咱们往北直行,便是阊阖门、止车门,里面就是洛阳宫了!”
“当年……咱们大晋的皇室便居于此地啊!”
举目望去,荒草萋萋,刘引只觉这洛阳城中破败不已,根本看不出丝毫故都的样子。
除了他们这支军队之外,城中连个人影都看不到,甚至偶尔还能见到几只兔子在断壁残垣中窜来窜去。
这也难怪,自八王之乱以来,这洛阳城就像个脱光了躺在地上的黄花大闺女一般,谁都忍不住想过来霍霍一番,变成这样根本不足为奇。
穿过被烧得焦黑的阊阖门,前面的止车门却是连门都没有了。
但沈劲却把手一抬,示意众军止步。
“长史,这是……”刘引张弓搭箭,警惕的望着四周,生怕有什么埋伏。
但沈劲却道:“众将都下马吧……”
说着便带头翻身下马。
“长史这却又是为何?”跟着下马后,刘引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沈劲却正色道:“止车门者,凡至此门须停车下马,步行而入。”
“即便凋敝至此,但规矩不能破!”
刘引有些无奈,但也只能摇摇头,跟在自家长史身后,牵马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