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限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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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周瑾修愧于留在这里,他起身要走,站起来的瞬间,发现最后一排最外面的那人,是林若埃。

    她沉在光尘里,每根头发都染上光的恩泽,难以形容她是以何种心情来到此处的。

    她恨不恨沈可可呢?

    或者,她会不会厌恶周瑾修呢?

    周瑾修在她棕红色,宛若玻璃一般的眼睛里找不到答案,她的眼神冷漠而疏远,周瑾修选择逃避,做一个哑巴逃兵。

    周瑾修走出法庭,正午的太阳光太过刺眼,每一粒光都如同具体的金屑,对着世间洋洋洒洒。

    周瑾修抬手挡住太阳,一片阴影移过来,他睁开眼,是黑色的伞面。

    回头是林若埃。

    周瑾修心中有什么微微触动。

    她像座白色的希腊神像,带着悲天悯人的神情,安静的注视周瑾修。

    “周先生。”林若埃的伞面移向周瑾修,为他撑伞。

    他笑了笑,放下自己的遮挡太阳光的手,他走下楼梯,林若埃跟在他身后,确保没有一片炙热可以打扰到他。

    “你早就知道了?”周瑾修有些失落。她出现在这里,怎么能够说是巧合呢?她其实早就知道了,就是没有告诉他起,其实她的生活她自己可以处理,也不需要周瑾修的建议。

    “我不知道,原来那位伸张正义的先生是您。也不知道,帮我们请来律师的人是您。帮我们,挡住威胁的人,也是您。”

    他不知,林若埃早已热泪盈眶,如果再多说几句话,就要泣不成声了。

    周瑾修那孱弱的灵魂再度发出哀嚎,它想爬到林若埃的脚边去,可是这具躯壳做的囚笼实在太坚固,无论它如何挣扎,如何撞个头破血流,这具躯壳都是那么冷血无情。

    他的神情像块木头,他失聪了,海马区故障了,他难以接受林若埃的感激,他难以接受林若埃眼里的那个自己。

    所以他感到痛苦,戴上面具伪装,成了唯一的办法。

    “我林若埃此生何德何能,可以遇见您?周先生。是我上辈子拯救了世界吧?”

    周瑾修眼巴巴的看着她流尽眼泪,复杂的思绪交织成一张网,愈来愈紧,最后束缚住他的心脏,直到隐隐作痛才肯罢休。

    我周瑾修此生,何德何能可以遇见你,林若埃。

    他的心被大卸八块,流着血,躺在血泊中,也要承认它对林若埃的感情。

    周瑾修默默的接过林若埃手中的伞。

    “回家吧。”

    一切都结束了。

    沈可可造谣事件的相关人物,都被姜秘书开除的开除,降职的降职,大刀阔斧,不留情面,外地的谌亦冉也有了耳闻。

    谌亦冉工作忙,可杨照熙很闲,他甘愿为了八卦,充当谌亦冉的千里眼,顺风耳,来到周瑾修的公司,刺探军情。

    周瑾修对于杨照熙不请自来的行为已经很习惯了,随便他在办公室里怎么倒腾,周瑾修都不想理会。

    杨照熙实在太闲,找话题和周瑾修闲聊起来。

    “听说,你找了我表姐,帮忙打官司。”

    杨照熙这个话题目的性太强了,周瑾修听了都忍不住笑了。

    “你想问什么?”周瑾修还能不知道杨照熙,一根直肠子,偏要学别人,弯弯绕绕,话里有话。奈何学也学的不像。

    “听说是为了林若埃。”他这样的直白坦诚的语气让人好受多了。

    “不全是,那个女人在公司里搬弄是非,实在讨厌。”周瑾修说。

    “可我觉得你就是为了林若埃,当时我说碰到过林若埃,你的表情像要把谁吃了一样,吓人得很。”

    杨照熙想到那时在医院的情形,就深感委屈。

    周瑾修停了笔,带着些许说不清的嘲讽和轻视,看向杨照熙。

    “是又如何?”

    他这是在变相的承认吗?

    他这是在变相的承认!

    杨照熙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指着周瑾修,结结巴巴的说:“你,你,你告诉我,告诉我是因为什么!”

    因为什么?

    周瑾修抬起自己的下巴,认真的思考。

    杨照熙人都傻眼了。

    “你必须给我一个理由!”

    杨照熙急了。

    “很重要吗?”这在周瑾修眼里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当然重要!”杨照熙急红了眼,“我实在没办法,接受人类如此跳脱的审美改变,这关系到我的社交方向。”

    周瑾修怔住,也有些懵,他第一次被杨照熙的话搞的迷茫。

    “你就说,谌亦冉和林若埃站在一起,男人怎么选?”

    杨照熙把问题化为最简单。

    “不管男人怎么选,她们依然是谌亦冉,是林若埃。”周瑾修淡然的回应。

    “那你。。。?”杨照熙说不出话来,那些关于谌亦冉喜欢着周瑾修的记忆像刀刻在他心上。

    “你想问,我为什么以前好像很喜欢她,为什么现在喜欢上林若埃是吗?”

    周瑾修感觉有团火在心口烧,灼痛难受,那就是他想起谌亦冉,面对谌亦冉时的感受。

    这好像是更好的表达,杨照熙也认同。

    “其实,八年前,亦冉就和我分手了。她很介意我母亲的死,所以我们分开了。之后虽然和好,但已经不是恋人关系了,我也和亦冉解释过很多次,我们已经分开了,但是她一直以我的恋人自居,你知道她的个性,我就随她去了。所以,这不干林若埃的事情。”

    杨照熙也很苦恼,如果他是谌亦冉,被十八岁的周瑾修喜欢过,被周瑾修保护了二十六年,他也舍不得吧。

    人之常情,是个很容易释怀,也很难释怀的好借口。

    “我知道你是亦冉叫来探听虚实的,那你帮我转告她,十八岁的周瑾修已经随母亲去了,现在的周瑾修依旧是她的家人。”

    周瑾修想,如果这样说,谌亦冉应该就会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吧。

    他在用当初她分手的理由,拒绝现在的她。

    “怎么讲啊?她又不听的。”杨照熙叹了叹气,抓耳挠腮。

    “不过你真的喜欢林若埃吗?”杨照熙竟然还不相信。

    周瑾修于是正襟危坐,义正言辞的回应他:“是的,我很喜欢她,而且我不想被任何人知道。”

    杨照熙自己以为的主流审美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时尚的风向变了?

    他离开时,脑子里没有一个正常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