秽土慈悲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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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合同签订以后我按照要求连续发了几天视频,但是迟迟不见公司给我买流量和推广位,我去问我的负责人。他说我刚来公司,推广位是肯定不会有的,那些都是老人的福利,流量的话等我有了成绩自然会主动给我买。”

    “我感觉被耍了,很生气,我一个新人公司不帮忙的话,火起来的可能性就是大海捞针。在我进去差不多两天后,公司新来了一个女孩子,长相一般,也没啥特点,还不如我好看,但我眼睁睁看着她发的第一条视频就拿到了推广,公司也给了很大的流量,第二条视频就有头部帮她引流,但那个女孩跟我一样都住在最差的宿舍里。”

    白阿敏说着突然生气地拍了一下椅子背,音量拔高一截:“对,忘记说了!我们住的宿舍,那个地方破得很,脏乱差一应俱全,跟当初他们带我看的头部宿舍差得很远。我当时想着头部住的那么好,新人的待遇比不上是肯定的,但没想到会差到那种地步,简直就是天堂和地狱。”

    “那究竟有多差啊?”旁边一个男人好奇地问。

    白阿敏抬起手指了一圈四周:“就比现在十三区的条件还差。”

    “离谱,那还能住人吗?”男人叫着,接着好几个人叽叽喳喳地也叫了起来,像一堆麻雀。

    “咱这儿就够破的了,比咱这里还烂那是猪圈吧?”

    “你TM不会说话就闭嘴,猪圈其实都比我们这里好。”

    刺猬和阿韧无奈地同时白了这帮人一眼。

    阿敏当没听到,继续说道:“我们是二十个人住在八人宿舍里,然后不少宿舍因为这个吵架,没人想在床本来就很小的情况下还和其她人挤。有人跟负责人说,也跟公司投诉过,但是每次有人投诉完,负责人都会骂骂咧咧地来寝室给我们训话,说公司给你们地方住,让你们没变成窄巷里的流浪汉就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别不知道感恩,他带我们很辛苦,别给他添麻烦。”

    有些坐得原本挤在一起的男孩互相看了一眼,默契地挪开了屁股。

    白阿敏:“因为人多,所以奇怪的问题也就特别多,因为太吵了没法睡觉已经是最平常也最简单的问题。有上完厕所不冲,弄得整个宿舍味道都很恶心的,有喝多了吐在洗脸池里,我们没法儿洗漱的,有偷别人东西拆别人快递的,有天天带不同的男朋友回宿舍里搞,弄得床上臭腥腥的也不收拾,还有在床上养蟑螂……每次这种时候我都替跟她们同一个床铺睡觉的人默哀,我从那个鬼地方离开的时候都庆幸自己没被传染上什么怪病。”

    在吃东西的几个混混默默地把食物放下了,他们直接扭头冲去了卫生间,一阵阵不礼貌的呕吐声传出来。

    白阿敏一脸烦躁地继续说道:“还不止这些,那地方明明修了也没几年,墙皮和床板什么的已经开始发霉了,有些女孩的床头轻轻一碰扯掉一大块墙皮,门更是踹一脚就能被打开。说是水电费不用交,但只是楼道里公用的电和自来水不用交钱,宿舍里的电、网络、热水都需要我们自己出钱。”

    阿韧疑惑地蹙起眉:“现在的网络不是全蓝星覆盖吗?怎么姐你们还要交钱?”

    白阿敏啧了一声:“那家公司签很多新人,不是为了让她们赚钱,而是为了从她们身上赚钱。”

    “什么意思?”刺猬没听懂。阿韧愣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因为知道你们赚不了钱,公司的资源有限,也不可能每个人都给推荐位,所以签你们这些人是为了赚取你们身上的那一点点价值。就比如本来不用交的网络,单独的电费以及莫名多出来的热水费?”

    阿敏点了点头:“我进去以后才知道,那些能做到头部的人和公司高层都是有联系,有关系的,因为这一层原因所以公司才会捧她们,毕竟好东西肯定都是先顾着自己人。可以说,她们和公司狼狈为奸,合起伙来做戏骗我们,就像是一个设计好的圈套。”

    她看着阿韧,目光幽幽的,其中还有些无奈:“我们都是那些傻傻地往进跳的猎物,其余人全都是做陷井的捕猎人。他们说的不用出房租和水电其实也并不是,那些公用的水电,还有宿舍的租金,都是从我们工资里扣的,从我们每个月那点少得可怜的苍蝇腿里。而且那些宿舍隔音很差,我怀疑修的时候偷工减料了。”

    刺猬啧了一声:“真黑,阿敏你在那里待了多久?”

    白阿敏垂下头,胳膊无力地荡下来。她将下巴搁在椅背上,棕色的眼睫倾覆而下,她叹了一口气:“其实要不是遇到了花,我现在还在那个鬼地方混着,当初来这里时我欠了一屁股债,真的多亏了他。”

    “怎么?”阿韧抬起头。其余的混混们一听有八卦,都兴奋地亮起眼睛,阿敏看到自己面前一片闪烁的星空,她干脆闭上了眼睛。

    眼不见为净。

    “当时可以签的合同有两种,一种有年限,最低五年,最高十五年,其它条件不变,只是赚不够钱要赔一笔违约金。另外一种没有年限,以赚够多少钱为标准,赚不够就没办法离开那家公司。”

    “当时我顾忌那个违约金,它是根据人气来决定的,最没人气的都要赔六位数,虽然数额比起有名气的老人来说不算特别高,但也够让我肉疼了。负责人跟我保证了很多,也把我夸得感觉自己真的是人群里百里挑一的那个。”

    “我被引诱得一时贪了心,觉得有公司正常扶持的话,就在那么好的地方多干几年,到时候名利双收,钱也有了,这完全是求而不得的工作,就签了第二种合同。”

    “但谁想到,想要到公司的资源比我们这些普通人抓到天上的云还难。”

    她说话的工夫,阿韧低头思考了一会儿,他抬头看向她:“姐,那个负责人当初承诺你的那些东西,难道合同里没写吗?”

    白阿敏摇了摇头:“当时太年轻了,合同给过来时很厚一沓,字密得我都想吐,最后看得半知半解。后来才知道原来那份合同钻了法律的空子,就算投诉也没用,我们只能为自己当初鲁莽的决定买单。”

    “同寝室的姑娘告诉我,那些行业的公司,除了龙头的几家是正规的之外,其余的几乎都是套着个壳子在压榨手底下签约的人。跟我一样被广招进去的女生还有很多,男生也有很多,几乎都占了一整层寝室楼,每一间里面都住着十几到二十个人,其中能干出点成绩的寥寥无几。”

    “因为他们不肯给我买流量,我一直没有任何收入,刚工作的第三个月就因为要连续支付很大数额的房租和水电什么的欠下了债。寝室里有的姑娘用电和热水时故意不节制,她们欺负新人,要想在里面活得好一些就必须……”

    阿敏停了一下,她看向混混们,好看的眼睛里露出一丝苦涩:“懂事一点。”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守规矩,所以我作为一直没收入也没人气,家里也最穷的新人,自然得担负整个宿舍的水电网费支出。”

    “好在里面吃饭不用花钱,但负责人说我们要减肥,所以吃的菜几乎都没有油水,肉也很多都是发臭的。饭不新鲜,有些肠胃脆弱的姑娘在那个地方被生生耗出了癌,本来能治好也被工作压榨得耽误了最佳治疗的时间。我啊,已经看过好几个姑娘和男生在那个地方被耗死了,被耗得自杀的也不少。”

    阿韧闻言担心地看向白阿敏,白阿敏攥住拳头勾起胳膊,笑嘻嘻地给他展示自己并不存在的肌肉:“别担心,你老姐我幸运点儿,从小经常干兼职身体硬,也没脆弱得要自杀的念头。那个鬼地方没让我身上染什么病,有个小感冒也很快就好了,但那个狗吃屎的负责人要我整容。”

    “整容?”

    有混混疑惑地重复了一遍,现在整容技术虽然好了很多,也有基因药可以吃,但仍然有一小部分人不愿意在自己脸上动刀子。但是像十三区,除了后迁进来的,土生土长的原始居民基本上个顶个的穷,高级整容和基因药他们几乎没接触过。

    “当时我因为好几个月没流量,入不敷出还倒欠债实在坐不住了。我问了比我晚进去几天,但资源很好的那个姑娘,那姑娘偷偷告诉我资源这种事得单独找负责人要,不然人太多了他肯定不会特别照顾谁。”

    “当时我以为我悟了,我又借了些钱买了很贵的礼物和水果,私下里去接触那个负责人。负责人的态度果然好了很多,看我带了礼物眉开眼笑的,我还窃喜那姑娘没骗我。”

    “但我还是太嫩了,斗不过那只老狐狸。他根本不谈给我资源的事,也不岔话题,像模像样的给我分析我怎么做才会快速圈来流量,于是就跟我提出了整容。他说凡是进了公司的人,尤其是靠脸吃饭的,几乎都要整几次。我不愿意,他‘苦口婆心’地劝我要听话才能帮到我,还用我欠钱和家里穷这两件事打感情牌软威胁我。”

    “听起来怎么有点道貌岸那个什么玩意儿,你同意了吗阿敏?”有年轻小子问。

    旁边的人喇叭一样揶揄他:“叫你多读点书你非不听,那是道貌岸然。”

    阿韧忍不住挑了挑眉,阿敏无语地瞪着说话的那俩小子:“你们看老娘这张脸像是被人工辅助过的吗?”

    (没错,姐姐的长相完全没变化。)

    阿韧点了点头,心里的小人抱着胸在默念。

    阿敏:“我说我考虑一下,那个负责人跟我做好人,说愿意借我高级整容的钱,我被他软磨硬泡说同意了,他就像生怕我反悔一样,第二天就安排了医院。当时临签字之前我想着自己已经在网上发过好几条视频了,也海投过简历,突然变脸不太好,就把整容改成了塑形。”

    “哇靠!所以阿敏姐你生得这么圆润是后天调的啊?”盯着阿敏的身材流口水的混混隔空抓了抓,阿敏不是少女,脸上没有浮红,只是狠狠剜了这个不会说话的小子一眼:“我从小瘦得像个猴子,如果按原生态的来,怎么可能有现在这种身材,搓衣板还差不多。”

    阿韧深深地看了姐姐一眼:(姐姐,你应该不是为了这种理由才拒绝整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