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母亲是被父亲杀死的？”

    “嗯，是的因为他发疯了。”她平静的回答老板的问题。

    于是少女撒了一个谎言。

    工业区的黑夜从来都不是灯火通明的。

    泥泞的道路上只有几支路灯依然发出吱吱的电火花声。就如同在夜幕闪烁的点点星辰，有点璀璨，但是不多。

    白天的热闹逐渐换作夜晚的寂静。

    从最远处山丘上的小教堂旁俯视整个工业区你就会发现在零零散散的数个光点中有且仅有一个光点最为活跃。

    就像打火石碰撞擦出的火焰，转瞬即逝却格外刺眼。

    而这，正是工业区的形象。

    此时，忙碌了一整天的工人们正在白金酒馆为刚刚竣工的商业大厦庆祝。

    早在三年前飞鹰街里的商业大佬就放出狠话，他们说三年内就要将巨型商业城的覆盖范围再次扩大，并且这一次会完全涉及工业区域。

    这消息可比将救灾馒头发放至贫民区更没有可信度。

    只不过自从前几月商业巨擎——雷火科技带资入局，甚至花重金聘请文晓宣的父亲文涛以及他手下的团队在工业区建设一座巨型商业城，而这也是自富人区第一个商业城以来坐落于星海湖中心城中的第二个巨型商业城。

    “恭喜！”文晓宣将一杯刚打好的麦酒送到父亲手中并真诚地说道。

    “嗯，总算是完工，这几个月各位弟兄都辛苦了。接下来的三个月内薪水会由我发送到各位手上，所以今天完后集体放假。”

    领头的约莫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站在桌子上高举酒杯，随后一饮而下。

    “是啊，头儿。这六个月下来可真是苦了我们小的了，也是时候回家看看媳妇儿，儿子了。”周围坐着的工人也冲着男子举杯说着。

    “嗯，说实话别看你们的头儿一天到晚都在唾弃雷火那群龟儿子，不过就算是我也有一天想踏入巨型商业城看看。富人区的玩意儿咱们也不懂，可这回是属于我们平民的甚至是我们亲自建设的，都给我好好期待啊小的们。****{莫城粗话}”

    下面坐着的工人们哄堂大笑，他们的头儿永远喜欢在他们面前装的像个正经读书人，可总是一激动就暴露出不少莫城粗话。

    他们这群人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从莫城来的，甚至有不少小工头儿都是一路跟随文涛混到星海湖中心城的，对于头儿的莫城粗话他们再熟悉不过。

    对于明明没读过几本书却想要装读书人这一点，文涛总是回答“我不成为读书人被投资方瞧不起，都是在丢我身上飞鹰街西装的脸。”

    其实是不想丢兄弟们的脸，他的身上有着三百多人的希望。

    兄弟们可都指望着跟着他吃口饭。

    尽管所有人都明白他戴着的面具和身上的重担，但正因为他是可以寄托生活希望的男人所以莫城的男儿从来都只是记在心里。

    “****{莫城粗话}”

    文晓宣趴在酒馆前台的柜子上静静的看着这帮老男人尽情吹牛打皮不由得露出笑意。

    她也是从小在母亲死后便跟着父亲来到这个大都市谋生，一路的艰辛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在这弱者哪怕片刻都不得休息的乱世，她还是梦想着自己能有一天成长起来接下父亲的重担让父亲光荣退休养老。

    真是希望这种日子再长久一些。文晓宣由衷的想着。

    站在柜子一旁的老板终于将手中擦过不知道多少遍的陶瓷杯子放回原位。

    每当这时他都会去擦拭那仅剩一个的陶瓷杯，这个世界早就用各种合金金属代替了这种复杂的工艺老板手中的或许就是这个世上最后一个老古董了。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老板很是珍惜。

    他打开挂在酒馆正上方的悬挂屏幕，其中正在播报最新的实况咨询。——

    “雷火科技的新闻发言人表示他们刚刚已经彻底完成新巨型商业城的开发建设并预计明年年初正式开业，该公司的商业城...”

    新闻中报道的消息再次使得酒馆中的工人们活跃起来，有些带了通讯卡的甚至当场联络家人想要第一时间将这个好消息传达给自己的亲人。

    “雷火啊。”老板眯起眼睛感叹。

    后厨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位少女慢慢走向老板，自然的解开胸前的料理围裙将其挂在柜台后。

    “老板，还有客人的订单吗？”她小声对老板说。

    “嗯，暂时没有了小语。今天的饭菜也很好吃谢谢你。”老板回头以微笑回应少女的话语。

    文晓宣看到少女出来也凑上来对少女说：“小鱼鱼，多亏了你我老头子终于决定将庆功宴在这里举办，在你来之前他一直都说这里除了羊排和酒没有一样能下咽的食物。”

    “那是因为小文你做菜太难吃了吧。”少女笑道。

    “啊，真是扎心啊我的小鱼鱼，姐姐可真要哭出来了呢。”文晓宣装作要哭出来的架势，然后看准时机准备抓住苏语杨。

    “嘿！”

    “咚！”

    听声响就知道这一次又是轻松躲过。

    “从来都不让姐姐抱真不可爱。”文晓宣坐在地上扭过头跟苏语杨闹别扭。

    苏语杨尴尬一笑，以她的身体状况被普通人抱住才算出大事儿了呢。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白金酒馆的工作人员逐渐接纳了这个年龄比谁都小的同事。毕竟她还为这里带来了更好吃的饭菜，员工餐的质量提升十分显著。

    但是苏语杨并不想让白金酒馆的大家知道她感染者的身份。

    “创造一个大家都能生存下去，不受失控者和异形威胁的最初的世界。各位，就让我们一起实现这个未来吧。”

    屏幕上的男人穿着褐色的西装，袖口处绣着星海湖中心城的标志，即使画面的清晰度与今日无异。西装的款式以及周围飞鹰街的样貌无一不在向观众诉说这个视频并不属于这个时代。

    这是这座中心城初代创始者立下的豪言壮语，如今已经过去百年。

    为了不让这座城市的居民忘记在这末世中率领人民建立中心城的初衷，每到整点电视台都会重复播出这段时长五分钟的最初的演讲。

    九月十九号，也是就下个月更有所有人都期盼已久的百年创城祭。

    到时候中心城和周围的所有结点城都会参加庆祝，当日的活动会持续到深夜更是有烟火祭典。

    每个星海湖中心城人都在期盼这一天的到来。

    “一起回归最初的世界，没有感染者的世界。”文晓宣看着屏幕中的男人，并重复着他说过不知多少遍的话语。

    “话说，小鱼。我还没听过你的理想呢。未来想做什么？”看到屏幕上播出的百年前初代创始者留下的视频，文晓宣感受颇深转头问苏语杨。

    没想到少女此时也盯着屏幕。

    苏语杨转头不假思索的回答她：“能吃饱饭就好。”

    “那是，不错的想法呢。”文晓宣尴尬的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

    在她所知道的情报中没有关于苏语杨的过去，只是模糊的记得貌似来自贫民区。

    而贫民区的孩子，都有些特别。

    冰冷，没有人情味，甚至可以说是失去了部分人性。

    文晓宣还记得之前在每日新闻上刊登的短片故事，里面的主人公就是一位来自下城贫民区的男孩。

    怪物般的宠物猫狗，吸食人血的废物处理厂，冷酷的男孩。

    而这位作者熟练运用古怪的比喻以及极度夸张的手法更加加深了文章的诡异氛围。

    有不少白金酒馆的店员跟文晓宣一样对下城区产生了极度负面的情绪，这也是当初他们有许些排斥苏语杨的原因。

    苏语杨与他们想象中的下城孩子不同，文晓宣甚至愿意相信她是与她一样的普通孩子。

    为人和善，从来不张扬，是内热外冷的性子。

    至少文晓宣是这么认为的。

    只不过一个贫民区的小孩子没有任何人脉手段是如何翻过那座无法通过的高墙回到上城的。

    关于这一点谜团一直都在困扰着他们。

    “吃饱饭”，老板心中不断浮现起当初第一次见到苏语杨的画面。

    三个月前的她比现在还要瘦弱，那是在靠近“高墙”的蔬果店里。

    她娴熟的将手伸向货架上的罐头食物，并且完全回避了蔬果店店长的视线准备偷点儿食物充饥。

    对于这种孩子老板见过太多本来是没打算理会，也没打算揭发她的行为。

    但一直生活在贫民区的苏语杨并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蔬果店里的警报系统，没有付过钱的商品一旦经过店门就会立刻被发现。

    在警报响起的那一瞬间就有店员发现了她的身影。

    “有人偷东西！”

    可惜的是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群在不经意间堵住了她的去路，她一时间无路可走。

    老板看到这一幕叹了口气，他明白这些孩子偷食物的初衷，不过他作为大众的一员也帮不上这孩子什么。

    乱世中本就是这样。

    选择通过偷窃过活那么就要承受偷窃所带来的代价。

    无论老幼。

    就在老板收回视线的时候他听到了女孩的声音。

    “啊，爸爸他们要抓我啊。”

    不知何时女孩走到老板的身边在赶在店员前面抓住了老板的风衣。

    老板转过头便看见了女孩的眼睛，那是一双属于那个时期孩子的晶莹的眼睛，但老板却从中看得到不属于那个时期孩子的坚毅。

    这孩子想要得到这次机会，即使有可能承受更严重的后果。

    没有人会知道如果偷东西被发现店家会如何处置，如果让老板说那便大概会像野狗般被打断双手再狠狠丢出去吧。

    老板注视着这孩子，她也不甘示弱般的死死盯着老板。直到店员赶到他们身边准备询问。

    “抱歉啊，这妮子总是这么调皮捣蛋。那个罐头多少积分。”老板抬起头眯起眼睛指了指女孩手中的罐头对赶到的店员说。

    “啊，她原来是先生的孩子啊。那麻烦先生到前台付款了。”店员打开胸前的徽章，用其中的对讲机功能通知其余店员。

    “嗯，麻烦你了。”

    老板还能感受到被她紧紧抓住的风衣一角。

    她很聪明，没有用力大到让人厌烦的程度甚至还可以和老板有效的保持一定距离以保证自己顺利逃脱。

    这孩子不像是平民区的，她比他们更加凶狠。

    眼眸中的坚毅其背后还隐藏着部分残忍。

    不仅仅是面对他人时的残忍，更是对自己的残忍。

    这孩子是从下城区来的。

    当时老板就猜到了苏语杨的来历。

    先行离开酒馆的苏语杨缓缓走在工业区泥泞的道路上。

    这三个月一直住在酒馆的公用宿舍中，就在酒馆的三楼。

    提早结束工作的她通常都会去远处山丘上的小教堂那边走一趟。

    苏语杨并不喜欢那样的环境。

    热闹的环境在苏语杨眼里十分压抑，贫民区的生活早已经改变了她，或者说她是拼尽全力用内心中仅剩的善良迎合那些喜欢她的店员们。

    死去的妹妹的容颜随着星夜再次浮现在苏语杨的脑海中。

    没有月亮的日子，那一天，妹妹死去的那一天也是跟今天一样没有月亮。

    她说她不要紧，让我不用担心她。

    她摸着头上长出的犄角说这样以来就跟她最喜欢的山羊先生一样了于是做出很高兴的样子。

    她半夜悄悄把中午偷偷省下的食物放到我的背包里。

    记忆中的她总是笑着，之后勉强的笑，最后连我也分不清你那是哭还是笑了。

    苏语语不是幸运的，她跟大多数人一样在那里得病，在那里死去。

    受到感染的人死去就一定会变成无意识的失控者。

    所以苏语杨亲手结束了她的生命，在她喉咙中的血液堵塞她的呼吸痛苦的死去之前将刺死母亲的坚石缓缓刺入她的太阳穴中。

    最后一刻，苏语语一定是在笑的。至少她本人是这么认为的。

    只有苏语杨清楚她没有将笑容保持到最后一刻。

    不知不觉苏语杨已经走到小教堂前，她熟练的坐在教堂门前的岩石上。

    这确实是观景的好地方，如果是白天这样的高度正好可以俯视工业区所有的建筑，也正因为如此这块岩石才被住民们搬过来放在这里。

    苏语杨从裤兜拿出那张在被赶出木屋前偷偷抢回来的照片。

    那是一张合影，照片中有两位男性，他们亲密无间好似兄弟一般。

    父亲与一个苏语杨感到陌生的男子。

    在木屋中的那段时光里暴怒的父亲几乎毁坏了一切照片，却唯独将这一张紧紧攥在手心里。

    苏语杨经常在夜里听到父亲握着照片低吼：“都是这家伙的错。”

    那就是陷害自己家人。害的父亲母亲拉着年仅八岁的妹妹从上城区躲进下城区的罪魁祸首。

    所以苏语杨又撒了谎“我的梦想是杀了这个男人，为此我才来到上城区打探他的消息。”

    少女的梦想逐渐隐藏在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