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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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求学意起

    众人正听得津津有味,但见那被众人围在中间,头发散乱,形容枯槁,穿着一身黑色麻布长衫的老者,捋了捋下巴上嵌着的几缕灰白胡须,啜了一口案桌上的茶水,然后用散发着精光的深邃眸子扫了一眼众人,将手中醒木往身前案桌上一拍:“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老先生,再讲讲嘛,那书童被带到哪里去了,后来怎么样了?”

    “老先生,还有那书生,他怎么就突然倒下去了呢?”

    “那神仙用的什么法术,怎么豆子会变成金甲神兵呢?”

    围观听书的众人正听得入神,哪里肯就此散去。

    “哈哈,诸位都是村子里的村民,自家就在此处。小老儿在此处可是没有安身之所,还得趁着太阳未隐山之际寻个夜宿之地呢。”老者满脸堆笑,摆了摆手,收拾着听书众人赠与的钱粮。

    “木头,你说这世上真的有仙人吗?”一条羊肠小道上,两个七八岁左右的稚童相伴而行,其中一个突然从路旁野草丛扯出一根狗尾巴草,稚声问道。

    “有,我听我阿娘他们说过。”另一个稍微大一点的童子肯定道,“我还没这么大的时候,有一次生病了,看了好几个大夫,都没有用。后来我奶奶就请了隔壁镇子的一个奶奶过来,听说那天就是神仙上了她的身,我才被治好了。”

    “真的吗?”

    “真的,他们还说看到那个神仙从我家抓走了一个恶鬼呢。你看见我家墙上的那个印子吗?那之前是个血印子,是神仙抓鬼留下的。”

    “哇,原来那个红印子是这么来的……要是我能见到神仙就好了。”

    “哈哈,那好,川子,你要是见到神仙,一定要告诉我一声,我也没见过。”

    “好的……诶,木头,你说前面那个老人家有没有见过神仙?”那被叫做川子的小孩子取下咬在嘴里的狗尾巴草,指着此刻正走在他们前面不远处的说书老者问道。

    “他肯定见过,要不然他怎么知道那个什么书生和书童的事呢。”被称为木头的小男孩有样学样,也随手扯下一个狗尾巴草把玩着。

    “那老人家不是我们村子的人,我们也没见到过,你说他会不会就是神仙。”

    “应该不是的。他们说神仙都是飞的,可以飞得很高,很快!”

    “哈哈,小娃儿,神仙也可以走路哦!”那走在前方的老者突然停了下来,转过头,笑眯眯地看着身后的小娃娃。随后从自己的黑色包裹里取出两枚果子,慈爱道:“过来,小娃娃,这个给你们吃。”

    “哇,谢谢爷爷!”见有东西吃,两个自出生便一直生活在村子的孩童蹦蹦跳跳地跑到老者身边,接过那散发着馥郁香气的果子,欢喜道。

    “老爷爷,这是什么果子?”看着手中形似葫芦、肉似蟠桃的果子,两个孩童疑惑道。

    “你叫什么名字?”老人却并不回答,而是对着大一点的孩子问道。

    “我叫项木。”那大一点的孩子看着老者,乖巧道。

    “你呢?”老者点了点头,接着看向那个稍小一点的孩子。

    “我叫徐川生。”小孩儿望着老者深邃的眼睛,眼中满是期待:“老人家,您是神仙吗?”

    “我?哈哈哈……神仙哪里会穿我这么破旧的衣服哦。”老者哈哈一笑,指了指自己打着几个补丁的黑色麻布长衫,随即话语一转:“不过,我倒是见过神仙。”

    “哇,您真的见过神仙吗?神仙长什么样?跟我们一样吗?真的会把豆子变成金甲神兵吗?”听到眼前的老爷爷说自己见过神仙,徐川生和项木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兴奋得小脸通红。

    “神仙啊……有跟我们长得一样的,也有不一样的。他们可厉害了,会喷火、会控水、会隔空取物、会凌空飞行、会移山填海……”

    “哇,好厉害……老爷爷,这些您都看到过吗?”两个小孩儿听着老人对神仙的描述,眼睛瞪得大大的,眼中充满憧憬与向往。

    “何止见过啊,想当年,我还有幸看到过一次神仙打架呢。”老者笑眯眯地说道。

    “神……神仙打架?”这一个“神仙打架”,真真是唬得两个小孩儿眼里精光直冒。

    “那……老爷爷,您是在哪里看到过神仙打架呢?离这里远吗?”

    “很久很久之前了,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你们看,就是那边,不过那里离这里,很远很远……”老者抬手指着东方,“那一次神仙打架,真是山崩地裂,像你们这样的小山村,有很多都遭了秧!”

    “啊……”两个小孩儿顺着老者手指的指向望去,只见连绵不绝的山峦和那被夕阳映照得通红的晚霞。

    “小娃儿,时候不早了,你们赶快回家吧,不然有人得被打屁股喽,哈哈哈……”说完,老者转过身,向着村落外缓缓走去。夕阳之下,老者的影子被拉的长长的,犹如一个孤独的方向标,落寞地指向老者所说的“神仙打架”的方向。

    这一晚,两个小孩儿,一个仰望星河,思寻仙神,意翱皓空,于院中在哥哥怀里睡着了;而另一个,则是趴床枕臂,盯视星月,念生万千,只不过屁股处不时传来的火辣辣疼痛感,时不时将他思绪拉回现实。

    次日。

    “小川,不要跑远了,中午早点回家吃饭……”看着刚放下碗筷就迫不及待地跑出去的小川生,正收拾碗筷的青年男子冲着门外大声叮嘱道。

    只见那青年十八九岁光华,面容刚毅,两颗灿星缀于剑眉之下,一座悬峰挺于厚唇之上。身高七尺左右,虽不健硕,却也无瘦弱之感。穿一件浅灰色麻布短褂,着一条黑色麻布长裤,穿着虽破旧,却没有丝毫肮脏、邋遢之感,反而让人觉得干净清爽、朝气蓬勃。初一看,却是与小川生面容轮廓极为相似。

    “知道啦,哥哥……”听着远处传来的稚嫩、童真的童声,青年男子眯着眼睛,扬起嘴角,无奈地摇了摇头。

    村子旁有条小河,小河上游连着一个小型水库,每年夏季雨天过后,总有些水库里的鱼虾逃入小河之中。因此,这条附村小河既是村民改善伙食的好地方,也是村民夏季消遣时光的好去处。

    此时正值初夏,前几日下过一场大雨,然水位早已消退,最深处也不及膝盖。此刻在河边浅水区,两个光脚的小孩儿正玩得不亦乐乎:一个在下游架着簸箕,另一个则打着赤脚在上游的水草上踩着,慢慢的往下赶着。

    “哇,有一只大鲫鱼。”

    “哎,抓好,不要让它跑了……”然而,话还未说完,一只手掌大小的鲫鱼便从刚拿出水面的簸箕中弹了起来,跳入水中逃了。

    水中游鱼会点燃他们的热情,赶草驱鱼会融入他们的认真,捉鱼入桶会勾起他们的兴奋,鱼虾逃脱会引起他们的叹息……

    一条普普通通的小河,在此时此刻成为了承载他们童年乐趣的游乐场。

    然虽快乐,但是随着太阳越来越大,温度越来越高,汗水也越来越多。

    “要是雷子哥他们在就好了!”看着旁边木桶中不多的鱼虾,徐川生感慨道。

    徐川生所说的雷子哥,便是同村一个十多岁的小孩。他调皮好动,经常带着同村一伙小孩子上树掏鸟窝,下河捉鱼虾,俨然一个小大哥形象。

    “雷子哥他们现在在西山私塾念书,要不我们也过去看看?”此时躺在草甸上休息的项木突然道。

    “西山村离我们村子有点远哦。刚才我哥哥让我不要走远了,要早点回家吃午饭呢……”似是想到了什么,徐川生转头看着仰躺着的同伴,促狭道:“你这样躺着,屁股不疼了吗?”

    “昨晚也就被我爹用藤条抽了几下,这点疼还不算什么。”项木不置可否道。

    “唉……”看着比自己小一点的徐川生,项木突然长叹一口气,羡慕道:“你真好,有个爱你的好哥哥,都没挨过打。不像我,有个经常喝醉酒,天天发脾气,天天打骂我们的爹。”

    “你爹虽然很凶,可是你娘很好啊,而且你还有那么多兄弟姐妹。我要是能天天见到我爹娘就好了,他们长什么样我都不知道,我都没有见过他们呢!”

    “对不起,川子……”项木坐了起来,拍了拍徐川生的肩膀,随即呆呆地望着远方:“不过,我真的有点羡慕你!”

    闻言,徐川生也不知道如何接话。

    他和项木是朋友,是最要好伙伴,从记事起,他就几乎天天都和项木在一起,他了解项木家里的事情,也清楚项木的幸福与苦恼。

    他认识项木的母亲,那个身材瘦小、皮肤黝黑、一脸慈爱的妇女,犹如一团温暖的光,哪怕在大冬天,哪怕穿着再单薄,只要和她对视,只要在她身边,自己就能感受到一种深入灵魂的安详和温暖。

    他也看到过项木因为在外面玩晚了,或者做错了一点小事,项父用藤条、楠竹枝抽他的场景。

    他羡慕着,也害怕着。

    羡慕时,他哭闹着缠着哥哥想要弄清楚父母去哪里了,歇斯底里地问哥哥为什么自己不能和别的小孩子一样有父母;害怕时,他远远地躲起来哭泣,不忍心去看项木被抽打的场景,甚至庆幸自己没有那样的父亲。

    “对了,我们去桃树湾吧,看看昨天那个老人家今天会不会去那里讲神仙的故事!”徐川生突然一拍脑袋,恍然道。

    “走吧!”闻言,项木一轱辘爬起来,随后对着徐川生纠正道:“那叫‘说书’,那个老人家是个说书先生。”

    “说书?那是什么?你怎么知道?”

    “我昨天听我爹说的。他说说书先生都是些只会读书写字的书呆子,学了些文字,便以为自己了不起,不愿干那田地里的活计。”项木边说边龇着牙扯了扯粘到屁股疼痛处的裤子:“就像昨天那个老人家,年纪那么大了,不守着块田地过活,而是借着自己看过的几本书,四处说书讨活。”

    “那如果我们读书了,我们也会跟那个老人家一样厉害吗?”徐川生激动道。

    “我爹可不会让我去读书。他说读了书,就顾不上田地里的活了,到时候连自己都养不活,让我不要起那心思。而且,读书是需要银钱的,我家可没有那个闲钱来供我读书。”项木边走边说,看见前方有一个较为圆润的小石子,快走几步,狠狠地一脚将小石子踢到了左侧绿油油的稻田里,“咕咚、咕咚”,石子的突然闯入,惊起了一两只打盹的老蛙。

    “那明天还去西山私塾吗?”

    “去啊,虽然不能进私塾读书,但是我还是想去看看私塾是什么样的,还是想去看看读书是什么样的!”项木斩钉截铁道。

    “那好,明天吃完早饭,我们早点过去;或者和雷子哥一起过去。”徐川生赞同道。

    “那不行。雷子哥他们每天都起得很早,要赶去读书。听说迟到了,会被先生用戒尺打手心的。我们去,不能让我爹知道,所以只能吃了饭后,再找机会偷偷过去。”

    “好,那就不和雷子哥一起去。”

    徐川生和项木很快来到桃树湾,一直等到饭点,也未再见到那个说书先生,于是便失望的各自回家了。

    “要是自己会读书识字,该有多好啊!”两人如是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