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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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项木遭罚

    翌日,徐川生匆匆扒拉了几口早饭,就急急忙忙的来到了约定地点。不多时,项木便一路小跑着赶了过来。

    因两人也只是偶尔从雷子那里听说了私塾的大概位置,只得沿着田埂间的阡陌小道向着西山村而去,左转右拐,足足半个时辰,才找到了西山私塾所在。

    在看到私塾的那一刻,他们便透过窗户看到一个穿着青色布衫的中年人在厅中来回踱步,其面容肃穆,自有一股威严感。

    而里面传出的朗朗读书声,吸引着两个小孩儿不断向着窗户靠近。

    所谓的私塾,只不过是私塾先生自家的几间砖瓦房而已。前面的客厅被改造成了一个学堂,里面陈列着一张张供学生读写的案桌;而后面的几间厢房,便是私塾先生及其家属居住和生活的场所。

    此时只有一半案桌前坐着人,或是孩童,或是少年,约二十来人,小的只有六七岁,大的有十四五岁。

    毕竟山野村夫,祖祖辈辈生活在村里,平时以务农为生,与外界接触不多,致使眼界狭隘,学风淡薄;加之大多困于生计,有闲钱开蒙、养学的不多。

    因条件不足,故不同年龄段的学生不得不同堂而坐,然其所学内容却因龄而异。

    此刻学堂内众学生在先生的来回的监督下,或扯嗓诵读、或苦脸背诵,生怕那时而晃动的戒尺落到自己身上。

    当两个小孩儿壮着胆子慢慢伸头往里瞄时,一下便对上了那满脸威严的先生巡视课堂的眼睛,害怕之下,连忙缩头躲在墙角,自欺欺人般心想着先生应该没有看到自己。

    然窗内的世界对窗外的两个小孩儿来说是新奇的,充满了无穷的魅力和无尽的魔力,不断吸引着他们探头偷望。

    有一些学生开始注意到窗户处露出的小脑袋,并反被窗外的两人吸引着,然而分心引来的,便是蜻蜓点水般落在头顶的戒尺。

    如此几次,徐川生和项木两人也开始意识到私塾先生似乎对这种行为不在意。但他们终究是心怀畏惧的,仍旧分了大半注意力在先生身上,一旦发觉先生有看向这边的动作,便会迅速缩头躲避。

    至此,徐川生和项木找到了一个有趣的,并从心底里喜欢的事情。

    每逢私塾有课,他们便不再上山寻野果,也不再下河摸鱼虾,而是附在私塾窗下听书学礼,识理解惑。

    然因各年龄段学生同堂而坐,先生不得不根据年龄区别而教,故先生虽在教授时故意提高了音量,但从效果来看,窗外听学终究不如堂内受授。

    因此,在放学的时候,徐川生和项木拉着雷子,以承诺奉上野果,帮忙捉鱼摸虾为条件,让雷子教他们识字、书写、释义。

    “好啊!”雷子倒也是欣然接受,然而鉴于自身实力,不得不跟两人提前说明:“但我大多数内容是听不懂的,要是教错了,你们可不能怪我!”

    “那不要紧,只要你把你听到的、学到的、知道的教给我们就可以了!”两人爽快答应。

    就这样,徐川生和项木开始了他们的窗外听学之旅。

    然而,好景不长。

    一天,项木的父亲偶然间经过西山私塾,看到自家小子和徐川生偷偷躲在私塾的窗户下,时不时的探头探脑,或隔窗观望,或附窗倾听,那如同做贼般小心翼翼的样子瞬间让其火冒三丈。

    那一天,是项木如同梦魇般刻骨铭心的一天,也是徐川生胆颤惊惧异常难熬的一天。

    “你这偷学的小贼!”随着项父一声怒喝,项木惊慌转头,一眼便看到已经到了跟前的父亲。

    随后,项父一把扯住项木的右耳,全然不顾疼得龇牙咧嘴、哀声乞饶的儿子,将其狠狠拽离私塾。待到路上,直接反手掐着项木的后脖,连提带推,向着东山村而去。

    徐川生蹑蹑地跟在后面,惊慌失措,一言不发。此刻,他虽然有些许惊惧,但还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待回到家,项父一脚踹开房门,随后用力一推,项木便踉跄地跌撞进房间。

    而全程黑脸的项父一踏进房门,便一巴掌甩在已经处于恐惧和迷懵中的项木的脸上,随后狠狠一脚将其踹倒在地,接着只听“嘭”的一声,房门已被重重关了起来。

    本以为这次项父对项木的打骂和以往一样,但那重重的“嘭”声和那紧闭的房门却是让外面的徐川生意识到大事不好。

    随着房子里面不断传出项木凄厉的哀嚎和痛苦的求饶之声,徐川生在惊慌失措、恐惧万分之下,只得一边哭喊着“项伯父,不要再打了……”,一边使劲地捶打着房门。然而这种行为,却反而使得里面的暴力愈演愈烈。

    失了方寸的徐川生,慌乱之下终于想到那个温柔、和蔼的女人:项伯母,她应该是唯一能阻止这暴力的人吧?

    他哭喊着,如同无头苍蝇般,在整个村湾奔跑呼喊,他求助于她,自己的好友需要她,她的儿子需要她。

    她听到了呼喊,当得知自己的儿子正在被施暴时,便如同发了疯一般的跑回家,狠狠的用自己瘦弱的身躯撞开了邻居们敲了半天都没敲开的门。

    而这,却并未阻止那个凶狠、暴怒男子的施暴,他的藤条还是一下一下地抽到已经皮开肉绽、抱住脑袋、蜷缩着身子、哭泣声渐渐虚弱、几欲昏迷的项木身上。

    看着躺在地上皮开肉绽、虚弱欲去的儿子,她心如刀绞,泪水止不住地淌了出来。

    她激烈地冲上去想要抢夺那一下下往下狠抽的藤条,却被那双目通红、处于暴怒中的丈夫推了一个趔趄。情急、痛怜之下,她只能一下子扑倒在儿子身上,用自己瘦弱的身躯牢牢地护住自己那可怜的儿子。

    “你怎么这么狠心!他做错了什么,你要下这么重的手?”

    “你自己问问这不要脸的小贼……”

    凄厉、悲痛的质问并未能制止狂怒中的暴行,反而使得施暴之人更为愤怒。

    伴随着男人愤怒的吼声,其手中的藤条,已经不管现在惩罚的是何人,它只管忠实而兴奋的履行职责,一下接一下的去执行主人给予自己的命令。

    见男人不仅没有停下的打算,反而越抽越用力,围观的邻居实在看不过去:再这样下去,迟早得出人命。于是,便合力夺下了男人的“武器”,制止了男人的暴行。

    次日,项父双眼猩红,阴沉着脸,提着两斤猪肉去了私塾先生家。

    “李先生,我儿子不懂事,此肉是对我儿子这段时间趴窗偷学的赔礼补偿,还请收下!”项父一推开私塾大门,便看到已经迎了上来的先生,将肉递过去的同时嗡声道。

    李先生本也知道项木和徐川生每天在私塾窗户下听学,他很是喜欢这两个渴望学字识礼的孩子。甚至有时放学,他还会装作散步,装作不经意间碰到他们,然后和他们聊天,为他们解惑。

    对于项父赔礼的猪肉,私塾先生拒绝得很坚决。

    “我所教所讲,”李先生面容庄严,左手背负于身后,昂立于门口,右手抬起,一指学堂:“如端坐这一方四格之内听学,受我口传手授,我必收取束脩之礼。”

    “一为传学,二为谋生。”

    “至于我之言语,学生之朗诵,既出了这学堂,则皆为自由之音。”

    “令郎未曾扰我课堂纪律,未曾做违情伤礼之事,窗下听学亦是我所默许的。你却不分青红皂白,下如此狠手。”

    “唉……我知道你为何如此。当年之事,实为我族叔之过,以师之身,行那等腌臜鸡肠之事。”说到此,李先生向着项父弯腰,鞠了一躬,接着道:“您这份赔礼,我是万万不能接受的,还请将此肉拿回家去,炖与令郎补补身子。”

    说完,便将项父请了出去。

    原来,项木的家族,本来是村里的望族,奈何因为一些原因,在项木的爷爷时代,家族便落败了,家里的产业也只剩下一亩三分贫瘠地。

    到了项父这一代,更是连学都上不起。

    起初,项父还想着通过科举振兴家族。

    然而,因家中无闲钱供他上学,他便开始在私塾外听学。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项父被当时的私塾先生抓到,用戒尺一阵好打,然后提到项家门前,当着众多乡亲的面,刻薄道:“管好你家这不要脸的小贼子,既无那能力敬献束脩之礼,就不要腆着脸皮来偷学!”

    项父的伤势,以及私塾先生的辱骂,使得项木的爷爷大怒。愤怒之下,他直接抡起墙边的木棍,一棍子砸了下去。结果,私塾先生入了土,项木的爷爷偿了命。

    不久后,项木的奶奶也因悲伤过度离世了。

    而这,也成了项父的一个心魔,使得项父从此一蹶不振。他恨那个私塾先生,更恨自己,本来好好的一个家,却是被自己弄得家破人亡。

    自此以后,项父便染上了酗酒的毛病,时常喝得酩酊大醉,以酒精麻醉自己,这也使得项家的日子过得更加艰难,使得项父的性情变得更加狂躁、易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