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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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狼祸再生

    正所谓靠山吃山,附近的几座大山一直以来都是周边村民们养家糊口、获取生活物资的重要地之一。

    之前因徐川生等人是在深林中遭狼遇险,且未出现伤亡情况,故未引起足够的重视。

    但当黎叔在山脚处的田地里劳作,遇狼袭惨死事件发生后,只短短一天,狼下山害命事件便传遍了周边几个村子,引起了不小的恐慌。

    为防止恶狼下山进村伤人,众人在村长的带领下将狩猎区域向山林深处推进了百丈,并在进村路线的隐蔽处设下陷阱和警戒铃。为除狼患,周边几个村子也开始组织村民进山寻狼、除狼。

    然而千防万防,狼害命事件终究还是再一次发生。

    自黎叔事件后,经过镇上大夫的治疗,徐川生身体上的病症虽逐渐好转,但黎叔的惨状却在其脑海中挥之不去,导致其噩梦不断。

    接连出事、生病,加上自责和噩梦侵扰,徐川生的精神一天比一天萎靡,整个人看上郁郁寡欢,病恹恹的,缺少了往日的生机和活力。

    也因此,徐仲生带着弟弟复去了一趟医馆,并求取了一副调理身体和养心安神的药方。

    谁知因狼害命事件,使得医馆一些药材暂时出现断货,其中便有徐川生药方中的一味药草。

    以前医馆除了从城里采购药材外,也会定期组织药童进山采药,或者从村民手中收购。毕竟周围都是大山,里面可是藏有不少药草。然而自狼患起,早已无人敢进山采药了,而缺少的这味药材较为常见,之前基本上都是自行采摘或从村民手中收购。

    “刘大夫,麻烦您告知我那药草的特征,大概在什么位置可以采到?”眼看弟弟精神一天比一天萎靡,徐仲生难掩担忧。

    “仲生啊,不要急。”刘大夫闻言,急忙劝慰道:“这段时间附近山上狼患闹得沸沸扬扬的,你可不能贸然进山采药。”

    “您放心,我可是亲身经历过这两次狼患,知道危险的!”徐仲生连忙解释,“这段时间附近村子都在组织青壮年进山寻狼、猎狼,想要解决这狼患呢。我也是其中一员,想着趁机找寻一下。”

    刘大夫闻听解释,略一沉吟,便放下心来,告知了那药草的特征、生长条件以及大概位置。

    “你弟弟的状况主要是心情郁结所致,缓几天也是无大碍的。”刘大夫补充道:“那药草找不到也不需要着急,我们过段时间便会去城里采购一批药材。”

    “好的,多谢刘大夫!”闻听此言,徐仲生连忙躬身谢道。

    待回到家,徐川生早已做好晚饭等候。吃了晚饭,在叮嘱弟弟早点休息后,徐仲生便去了黎叔家。

    在陪着守夜闲聊期间,徐仲生从好友处得知在村子附近的晨山上看到过药方中缺少的那一味药草,且就在狩猎区附近。

    在得到药草信息后,徐仲生就与经常一起打猎的几人约好,打算在黎叔出殡后的第二天进山寻找。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当天夜里,徐川生陷入高烧昏迷、呓语不断,这使得本就担忧的徐仲生更加心急如焚。

    待熬到送殡完毕,徐仲生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进山采药。而看到约好的几人都处于疲累困乏状态时,他也不好意思喊他们一起。

    考虑到那药草就在晨山上的狩猎区附近,离村子不远,加上这段时间在山林中未发现狼的身影,徐仲生便准备独自前往晨山采药。

    临行前,徐仲生爱怜地看了弟弟一眼,说了一句“我去采点药,马上就回来”,便出门了。

    在徐仲生说要去采药时,昏迷中的徐川生脑中竟出现哥哥和恶狼搏斗的场面。

    恐惧、慌乱之下,他极力地想要睁开眼,伸手抓住哥哥,阻止他进山。可是,此时的他连睁开眼都成了难以企及的事,更别说抬起手了。

    徐仲生走后,徐川生心悸难安,他右手艰难地挣脱束缚住他的厚实被褥,伸向床边,用尽力气胡乱却又惊恐地抓向虚空。

    他想要去抓住什么东西,却是什么也没抓到。

    “啪”的一声,不知挣扎了多久,徐川生连人带被摔下了床。

    这一幕恰好被来看望徐川生的项木听到,他连忙跑进来将徐川生重新抱到床上。

    似乎终于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徐川生挣扎着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晨……山……我……哥”,说完,整个人如同虚脱,彻底昏迷了过去。

    “晨……山……我……哥。”感受到这似呢喃声音里的歇斯底里,虽然不明所以,但是项木心头却是骤然涌出一股不详感。

    他连忙跑出去,找到经常跟徐仲生一起打猎的黎阳。

    “黎阳哥,不好,我刚去川子家,不知怎的,他突然摔到床下,却不见仲生哥。听川子的意思,仲生哥好像去晨山了。”

    “这小子,不会一个人去晨山采药去了吧。”黎阳暗惊,急道。随即吩咐项木回去照看徐川生,自己则携带弓箭、短刀等打猎工具,出门召集一众经常一起打猎的伙伴,急急忙忙往晨山方向赶去。

    当众人赶到狩猎区域,正搜寻之际,突然听到一阵微弱的呜咽哀鸣。

    循着声音走近一看,只见一只毛发异常旺盛,浑身多处伤痕的巨大灰狼,此刻被陷阱中的竹扦刺穿腰腹部位。

    警觉到井口出现了人,那巨狼耷拉着的脑袋突然抬起,目露凶光,咧着嘴,喉咙中发出阵阵低吼,猛烈地挣扎起来。本已被竹扦刺穿的腰腹部位,在猛烈的挣扎下,鲜红的血液瞬间流淌而出,眨眼间便覆盖了逐渐暗沉干涸的血迹。

    也许自知命不久矣,它突然放弃挣扎,盯着猎户们举起的弩箭,昂起头颅,发出一声悲戚且绝望的长嚎,“嗷~呜~”,似是在召唤伙伴,更似在向这个世界告别。

    一声长嚎过后,这狼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只是它的眼睛仍然睁着,森森利齿依旧龇着,似乎很是不甘就这么死亡。

    见此,一猎户下到陷阱中,用尖头木枪狠狠刺穿耷拉着的狼头,在确保其彻底死透后,便开始翻看起来。

    “不好,这些畜生确实又出来害人了!”只见陷阱中的猎户手中举着一块碎布片,上面还沾了一大片血迹。

    “看来仲生是来晨山了,并且遭遇了恶狼。大家小心,注意四周。”看到巨狼腰腹部位插着一根箭,再加上陷阱中明显是从衣服上撕扯下来的布片,众人已经肯定徐仲生就在山中,且遭遇了狼袭。

    “怪我,不该和仲生说在这附近看到过那药草。”看着扔上来的衣服碎片,黎阳懊恼道。

    “那小子,明明答应今天下午一起的,却连这点时间也等不得。”

    “好像是因为小川的病情突然加重了。”

    “那也不能一个人就跑过来啊!”

    “好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大家注意观察四周,看看仲生可能往哪边去了。”一中年模样的男子打断众人,很显然,在这一批猎户中,他便是领头人。

    众人经过简单的商讨,便决定三四人一组,散开搜寻线索。

    “光哥,这边。”

    很快,众人聚集到叫喊声传出处,只见一片带血的破布挂在一根荆棘藤上,而前面的草上、地上,都沾有些许血液。

    众人看着眼前的一幕,暗呼不好。接着便顺着痕迹,寻了过去。

    凭着多年的狩猎经验,众人一路索着痕迹,走走停停。

    看着一个又一个被触发的陷阱,看着一片又一片的破布,看着一滩又一滩的血液,众人心中的侥幸,也在被一点一点地磨灭。

    当一大滩血液以及一把染血的弓箭出现在他们眼前时,他们知道:离他,不远了。而打斗过后的痕迹及此刻周围的寂静,也让他们明白:一切,都太迟了。

    “大家小心四周。”被叫做光哥的中年男子吩咐道。

    众人此刻也知道,越往前,他们所面临的危险也就越大。他们只得放缓脚步,小心翼翼地寻着断枝倒叶和血迹,谨慎前行。

    “该死的畜生!”

    当众人看到眼前的一幕时,顿时双目怒瞪,咬牙喝骂间,七八只箭矢对着正在啃食的恶狼射了过去,其中一只被两三只箭矢瞬间射穿,当场死亡;另一只侥幸躲过了要害部位的一箭,带着射穿后腿的箭矢,夹着“呜呜”之声蹿入旁边的灌木丛远遁而去。

    前两天还龙精虎猛、谦虚忠厚的青年,此刻孤零零凄惨惨地躺在那里,众人心中一阵悲戚。

    入目的惨烈程度,更是让他们充满怜悯、恐惧与愤怒:只见其左臂残缺,右臂也缺骨少肉,即将脱离了身体;身躯更是被撕咬得残破不堪。

    看着周围的一切,众人虽然愤怒,却也顾不得去追杀那只受伤窜逃的狼,此地的危险,迫使他们拾起断臂,抬起残破的尸体,向着来路返回。

    根据他们的经验,此地草木被打斗波及的样子,除了徐仲生的绝地反击外,似乎还有其他猛兽和恶狼争斗过。

    因为周围除了被他们杀死的那只恶狼,还有两只被撕咬致死的恶狼尸体;而被他们射杀及受伤逃离的恶狼,明显之前就已经负伤了。

    晨山脚下,早已有很多村民等在那里,待到一声“妇女、小孩回避”传来,众人心中一阵惶然。

    当众人想把徐仲生尸体抬进村时,一群年老者却突然站出来阻止。

    因为那些老一派认为,在村外意外死亡的人,其灵魂在外找不到回家的路,如若让其尸体进了村,会给村子带来霉运。

    之前他们也阻拦过、拒绝过黎叔尸体入村,奈何黎叔家族人多,阻拦不了。现在黎叔出事不久,又出了一起狼害命事件,这使得众人开始偏向那个说法。

    于是,村里人便在村外搭了一个简易的棚子,用来存放徐仲生残破的躯体。

    徐川生的高烧,在持续一天一夜后,方才逐渐降了下去;而在昏迷了三天三夜后,方才苏醒过来。在这期间,多亏了项氏母子无微不至的照顾。

    “我哥呢?”徐川生醒后的第一句话,除了虚弱外,还带着强烈不安与绝望。

    “你哥他……”项木双眼红肿,语气略带哭腔。

    “小川,醒了?来,先把这碗粥吃了!”项母忙打断儿子,对着他偷偷摇了摇头。

    徐川生昏迷刚醒,现在虚弱不堪,项母生怕噩耗会要了这个可怜孩子的命。虽然知道瞒不住,但是最起码,得等他稍微缓过来之后,才能告诉他。

    “伯母,不要担心我。我知道,我哥已经走了!”看着满脸关切的项母,徐川生木然道,“他已经来跟我道别了。”

    “唉,可怜的孩子!你先吃了这碗粥吧,吃完了,我就带你去见见你哥!”项母看着那表现得无悲无哀的少年,心怜道。

    她最担心、最不愿看到的,就是此时此刻这种无悲无哀的平静。

    泪水,是从心灵带走伤痛的河流;而如今河流迷了路,裹挟着伤痛在少年的心灵肆意侵袭。没有宣泄口,那伤痛便会如淤泥沉积,最终让人身陷其中,无法自拔。

    徐川生闻言,呆滞地盯着项母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张口。一勺一勺白粥被项母送入他口中,顺喉滑入腹中。

    一大碗白粥下肚,徐川生的气力终于恢复了些,便立刻挣脱被子,下了床,对着项母道:“伯母,粥,我已经吃完了,麻烦您带我去见见我哥哥!”

    项母挽了挽垂下的几缕白丝,担心且爱怜地看着仍旧虚弱的徐川生,无奈摇了摇头。“走吧”,说完便牵着徐川生的手,往外走去。

    项木双眼担忧地看着徐川生,跟了过去。

    “不详么?”看着村口孤零零的简易木棚,以及横放其中的简易棺材,徐川生喃喃道。

    一路上,项母除了安慰徐川生,也告知了徐仲生棺材停在村外的原因。

    当走到徐仲生棺材前,徐川生颤巍巍地摸着棺材绕了一圈,突然一膝跪倒在地,“哇”的一声,刚吃下的白粥伴随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一涌而出。

    “小川!”项母和项木见状大惊,连忙跑了过去。

    项母轻轻地拍打着徐川生的后背,项木则担忧地跪挽着自己这个从小玩到大的伙伴。

    随着脑中昏沉渐重,心中悲恸益盛,抑制不住的难受、痛苦,使得徐川生腹部翻涌不断,直吐到腹中空无一物,直吐到满嘴满鼻血腥味儿,直吐到满口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