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月乘坐的飞机是凌晨4点落地的，但过安检，提供出行证明之类的流程很繁琐，待他走出机场时，整个城市的夜色已经褪去，已经能看到头顶上的蓝色光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雨后苔藓的味道，也有人说是腐败的味道。

    尽管没有风，也不冷，唐月还是裹紧了大衣，打开面罩的氧气阀，快步上了直通市内的高速轻轨。很多年前机场附近布满了水稻田，现在已经看不到了，一望无际的旷野，只剩下灰蓝色。三十多年没有回来，这里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半小时后，一座圆形的城市逐渐从地平线上显现出来。轻轨无声的穿过钢铁铸成的城墙隧道入口，他算了算时间，这城墙有十公里厚。城墙的边缘布满监视设备和激光装置，听说早在十年前城市就封锁了所有高速出入口，进出通道只有两条轻轨，一条进，一条出。

    唐月看向窗外，无奈的笑了笑，人类总喜欢建造一些奇怪的建筑，妄想铜墙铁壁可以保护他们的安全，但是我们连敌人是什么都不清楚，这防御工事防的到底是谁呀？

    一路上看不到行人和车辆，早年这座海滨城市的早晚高峰那是以堵享誉世界的，但是蓬勃繁盛的科技文化生态和高效便捷的城市生活，吸引着全世界的精英人才来到这里追逐改变世界的梦想。但是以四十年前那场不知所起的大雾开始，整个人类文明被迫进入了新纪元。

    现在这座城市主要功能仅有科研和监测了，大部分居民已经搬迁至内陆聚居地。

    中心1区，监测中心。

    巨大的白色高塔刺向灰蓝混沌的天空，塔身上闪着绿色的信号灯，塔尖上有红色的旗子耷拉着。

    唐月从钱包里抻出一张没有标记的白色卡片，闸机上一刷，有机械的女声传出：唐月工程师，您好，欢迎来到国家气象监测1站。

    室外电梯将唐月送上了20层，随着电梯的升高，穿过正前方的玻璃，能清楚的看到很远处高低不平的海岸上层层叠叠的火成岩，历经数百万年后，被风化侵蚀得光滑圆润，如同大脑的沟壑裸露在外面，此刻的大海平静安宁，没有一丝波澜。

    二十层的走廊里，除去一间办公室外，其中五间是监控室，另外五间是职工宿舍。唐月推开办公室的门走进去，房间的正中间有一个玻璃柜，里面放着一截圆柱形的蓝色水晶石，石头里还好像有星星点点的液体在涌动。

    “你来了。”一个苍老但温柔的女声从唐月身后传来。

    “明老师……”唐月转过身，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正坐在轮椅上，一个年轻人在后面推着她。

    “这里也要废弃了，但是我不打算撤离了，我已经活得够久，还是省点氧气给年轻人吧。我大老远喊你从空间站回来，有样东西交给你，我就安心了。”明老师指了指桌子上的一个笔记本。

    唐月拿过来，翻开折着角的那一页，上面写了一个坐标。唐月诧异的探头望着明老师：“这里是？您都准备好了？”

    明老师摇摇头说：“我们对这颗星球的了解还是太少了，大家想像了几百年人类遭遇外星文明的场景，悲观者认为我们会被神级文明一举毁灭，乐观者认为我们可以凭借勇气战胜对方，但是真到了末日这一天，毁灭的力量竟然是来自星球自身，但还是很欣慰培养了一些好学生，未来在你手里了。”

    唐月叹了口气：“我也不一定能做什么，但愿后来者能有机会了解您的苦心。”

    告别明老师之后，他又乘坐轻轨赶往机场，这是最后一趟轻轨，这座钢铁城市就被彻底封闭了。这时候他耳边响起一种低沉的怪声，绵长，起伏，像是回荡在狭窄山谷的那种风声。一会儿是低沉的呜鸣，一会儿又尖厉起来，来自四面八方，更来自脚下的大地。唐月闭上眼睛，想起很多年前，他第一次在空间站看到地球笼罩在一片蓝光中的绚丽景象，那也是地球上第一次出现这种声音的时候。

    明老师独自一个人到了塔顶，手里拿着一张女孩子的照片，照片后面有一行娟秀的小字：你对过去研究的越透彻，对未来就能看得越清楚。伴随着这怪声，远方的海面上正升腾起一股蓝色的雾气，向着城市扩散开来，一切都快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