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人间荒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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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我煮了好喝的焦枣茶给你

    霜降,秋季的最后一个节气,天气渐冷,水汽凝结成霜,也意味着冬天即将开始。陆游在《霜月》中写道:枯草霜花白,寒窗月影新。自古以来,霜寒一般出现于秋季晴朗的月夜。

    禾禾把唐心一拖回了她住的集装箱,做了心肺复苏后,又给他灌了一点金银花泡的水,这会瘫坐在地上,满头大汗。今天风扇的嗡嗡声尤其明显,可能是检测到了额外的氧气消耗,加大了功率从温室抽氧。

    今晚的月亮尽管是下弦月,但出奇的明亮,幽蓝的月光洒满室内,水汽结成的霜花正爬上玻璃,如果还有四季轮转,今天应该是霜降时节了。

    “等他醒来一定好好问问他是谁,从哪里来,是怎么进来的。”禾禾暗暗想,折腾了大半宿,终于在东方露白时,咪着了。

    她梦见了河谷研究所的深秋,关飞,杨老师和同事们正在准备过冬的物资,香肠、腊肉、大米、油茶和各种调料都搬上了皮卡,禾禾还整理了一个小地窖,堆满了白菜、青白萝卜和土豆。

    禾禾在初雪那天和关飞确立了恋爱关系,办公室恋情在那里显得顺理成章,冬日烈烈,飘风发发,爱情总是藏在温暖的食事和不经意的碰触背后。

    那一天禾禾跟着关飞去帮牧民家修理割草机,晚饭就在那吃了。这顿饭牧民家可没少下功夫,桌子上除了一盆清炖羊肉,一盘手抓饭之外,还有四个炒菜。牧民家是不种菜的,青菜需要去很远的集上去买,而这个村子被日照大峡谷隔断开了,出去一趟很不容易。所以可以看出来牧民甚至喜欢这两个年轻人。

    禾禾和关飞吃的也很开心,牧民一家看他们一直笑眯眯的,男主人还拿出了新酿的马奶酒,招呼大家喝起来。

    几杯酒下肚,牧民一家跳起舞来,小孩子们也敲起手鼓唱起歌。看大家跳的欢实,关飞也忍不住加入了他们。禾禾说自己小脑不发达就没有加入,但是努力和着节拍给他们鼓掌。

    牧民本来就有串门的习惯,这家的音乐一起,左邻右舍哪还坐的住,纷纷过来,有的坐下就吃,有的直接跟着跳舞,一时之间好不热闹。

    禾禾的手机忽然响了,她看了看号码,有些犹豫,奈何那个号锲而不舍的打,禾禾从毡房出来接听。但是如她所料,不过是跟对方无谓的争吵,不欢而散。

    禾禾抬头看着漆黑的天空,只有几颗星星还在努力冲她眨着眼睛,其余的都躲在云块后面。她想起姥姥,想起云南那个已经无人打理的小院子,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出来。

    这时候有人从身后抱住了她,是关飞。他身上总有一股好闻的松针味道。

    禾禾转过身扎进他的怀抱,过了许久,禾禾听到簌簌的声音,她抬起头,冰晶颗粒从空中倾泻下来,冰粒打在脸上还有点疼,此刻关飞正用炽热的眼神看着她,蠢蠢欲动的情丝正被氤氲的酒气催动,禾禾踮起脚尖,回报给他一个吻。

    关飞顺势把禾禾抱起来,仿佛要用力把她裹进自己的身体。那一夜在群山和雪峰的环抱下,从此他们的生命里融入了彼此。

    但美好总是短暂的,漫长的冬天之后还是出了意外。

    苍黄之外,皑皑白雪,于千万年之间,凝结成最纯粹的风景,本该在昆仑山褶皱里安稳一世的村子,还是被惊醒了。

    禾禾的眼珠飞速的转动,睫毛抖动,肩头不住的颤抖,有泪珠从脸颊滑落。

    AI已经离线,这梦魇袭来,一如当年的惨烈和绝望。

    经历了严酷冬天的草场正在复苏,在圈里躲了一整个冬天的牛羊,正在草甸子上闲逛。忽然轰的一声巨响从远处的雪山传来,脚下的震动持续了很久,牛羊也吓的四散逃跑,过了一会雪山冒出一股蓝烟,还伴随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腐败树叶的味道。

    这是出了大事了,这一带曾经有过矿山,但因为划定国家森林保护区,矿山早几十年就关闭了,如果不是天灾,那肯定是人为了,但谁也想不出那里能有什么。

    关飞的爸爸是村长,第一时间就接到了镇上的电话,说是有六个人的勘探队出了意外,因为这会儿还封山封路,外面的救援队进山可能会错失黄金救援期,所以希望就近的村派些人先去搜救。

    听了描述,关飞问禾禾:“你不觉得这个队伍很像秋天时我们遇到那个人的勘探队吗?”

    “他们不是研究火山吗?去雪山干什么?”禾禾有些纳闷。

    “我们这里哪有火山!”村长说。

    关飞和禾禾是唯一见过勘探队的人,可能会对搜救有帮助,村长就召集了几个牧民带着关飞向雪山出发了。

    “路上小心,我在家帮你们煮上焦枣茶。”禾禾正拿出玻璃壶。

    “好的,我们尽快回来,没准能带朵雪莲回来,你等我哈。”关飞一边穿上登山服一边笑着说。

    禾禾掏出装金丝枣的布袋子,结果布袋子没有匝口,枣子稀里哗啦掉的满地都是,她赶紧弯腰去捡,没有看关飞。等她抬头,关飞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门口。

    金丝小枣,先炒后泡,祛寒湿,益脾胃。枣子炒过后表皮略黑,微微焦苦,正是功效最好的状态,加入陈皮一起熬煮,风味更佳。

    寒冷的天气里,炉上一团热气,水在玻璃壶里咕嘟冒泡,枣子和陈皮也跟着翻跟头,奏出一支有味道的交响曲。

    但所有的温暖都终结在这个寒冷的晚上,此后的余生里再也没有等着这没有起好名字的热乎汤水的人了。

    第二天一早,一个村民犹豫的徘徊在关飞家门口,正碰上禾禾出来取木炭和树枝。那个村民看着禾禾紧张的搓着手,欲言又止。

    “怎么了?”禾禾心里笼上一层风雪。

    “禾老师,那个……关飞和他爸也丢了……”村民不敢看禾禾的眼睛。

    “丢了……”禾禾有些迷茫,“丢了是什么意思?”

    “哎呀,就是昨天他们几个人进山,无线电和实时定位一直都开着,但是快到爆炸点时,那边有信号干扰,但不多会就恢复了。结果我们就听见冰板炸的声音,关飞最后的消息是他们掉进了冰缝,他说他腰摔折了,所有人都死了,然后就没有信号了。我们调了一晚上定位,但是他们最后的位置却不在爆炸点,是在日照大峡谷的最西端,那里是死路啊,从没有人去过。”

    禾禾感觉天旋地转,最后只听见日照大峡谷几个字,关飞曾说过峡谷尽头是我们这个世界的终点,如果用心祈祷会有神灵现身来满足人们的愿望,但是代价是献上自己的灵魂。

    禾禾晕倒了,摔倒时肩膀被抱着的树枝扎穿,血来不及渗到地里,就被冻上了。等她再醒来已经是三天后,她看到了久别多年的妈妈的脸,就是隔着太平洋在电话里吵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