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心一沿着盘梯往上走，每一层的墙上有挂着一幅画，有的是人物肖像，有的是山水风景，这些画都被仔细封装在透明的金刚石画框里，画框内部也许还填充了惰性气体，目前还是保存的相当完好，也许这是人类对保存文明遗迹做出的最后努力。

    越往上荧火就越多，他们漂浮在高处，看上去就像一条流动的彩色星河。禾禾说这个基地地上只有一层，而地下有上百层，显然她不知道这个依附着中空山体而建的高塔，像是一座悲壮的纪念碑。

    登上最高的一层，唐心一不仅可以俯瞰整个山谷基地，还能越过层层山峰看到远处一片雾蓝色的水面，那水面异常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几乎是静止的。

    唐心一把手按在墙壁上，不出他所料，墙壁里有轻微的震颤从深处传来，很缓慢，像是电流划过，慢慢的竟能跟自己的心跳同频。

    在越秀星也是这样，他从小就能感受到基地的震颤，像呼吸，也像心跳，昼夜不间断，但是除了他别人都察觉不到。这个秘密他从来没跟别人说过，不然他会被当成疯子扔进太空。

    他意识到，可能这一切都不是巧合。冥冥中有一双手把过去现在都拢在一起。

    禾禾擦了擦头上的汗珠，忙活了一下午，终于把两排豆角架绑好。她盘腿坐下来，咕咚咕咚把壶里的水一饮而尽，温热略带酸甜，是泡了糖渍小金桔的原因。她决定晚上做一些有她个人特色的晚餐，正好中午路过大温室时在湖里放了张网，如果幸运的话，是可以捉到一些小虾的。

    还有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就是给他的病人收拾出一间集装箱，挤了好几个晚上，终究是不方便的。

    禾禾把工具上的土擦干净塞进背包，又给豆角苗浇足了水，再过两个月，就可以做榄菜四季豆了，超级下饭。

    夕阳西斜，禾禾头顶的风扇忽然启动，微风徐来，带着一股潮湿苔藓的味道。平时安静的有些可怕的基地，但最近几天总有些莫名其妙的响动，自动开启的门，忽然亮起的壁灯，无风自动的树叶，甚至昨晚她看到某个已经坏了几百年的电脑屏幕亮起，禾禾总感觉自从神秘客人进来之后，基地似乎更活跃起来。

    万物总有感应，当平衡被打破，进化会加速。

    禾禾快步来到水边，不出所料，她捞上来的网里有不少青色带着紫色斑点的小虾，比她第一次看到时长大了许多，快有大拇指一样长了，而且这些虾干净的连虾线都没有。

    禾禾直接在水边把虾壳剥掉，虾头拔下来洗干净，一会用来熬虾头油。

    唐心一离开纪念碑之后，在四通八达的封闭通道里迷了路，正犯愁的时候，听见一阵哗啦哗啦的水声，循着水声，他终于看到了熟悉的穹顶温室，隔着树丛远远的他看见禾禾蹲在水边，但她旁边的树荫里还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唐心一心里一惊，莫非这里还有别人？

    他悄悄的从树丛里穿行，目光紧盯着那个人影，但无论角度怎么变化，这个人影始终是后背朝着他。

    在转过一棵碗口粗结满橙色果实的树之后，唐心一再往那个方向看去，禾禾已经收拾好东西走远了，但那个人影依然站在阴影里，但它的脸已经转向唐心一所在的方向。

    唐心一的心骤然紧缩，惊恐的发现那张脸正是自己，更恐怖的是那脸正朝自己咧着嘴笑，嘴角夸张的咧到了耳后。

    下一秒，那个人影往后一退，彻底消失在阴影里，夕阳最后一缕光亮也随之消失，温室里瞬间暗了下来，唐心一也陷入寂静和黑暗，不由得心生紧张。

    过了几秒钟，脚下的地面轻微颤动，穹顶的水晶玻璃边缘微微泛起光亮，正如禾禾说的，月亮升起来之前，人造光源会适当发挥些作用。

    唐心一松了一口气，往温室闸门方向走去，他用余光瞥见水边的树冠上浮动着一层蓝色光点，时而聚集，时而分散。

    他快步追上了禾禾，解释自己去温室找她，看看自己能不能帮上忙。

    禾禾微笑着看着他说：“如果你不走的话，肯定要干活的，我自己一个人时也只能勉强温饱。”

    封闭的通道里，有一股幽幽的香气，药香、体香、加上身后传来的青草香，这就是人间的味道吧。

    唐心一说：“既来之则安之，再说我大概也回不去了。”

    俩人回到小厨房，开始准备晚饭。禾禾在锅里倒上一早就泡上的藜麦，藜麦要多煮一会才行。唐心一在旁边笨拙切起胡萝卜丁，禾禾在一旁看的心惊胆战，不知道他下一刀是切胡萝卜还是切他修长的手指。

    胡萝卜丁、香菇丁、京葱段和少许鲜嫩的罗勒都备好了，禾禾起锅烧油，把洗干净的虾头放进去煸炒，直到外壳焦黄，把虾头挑出去扔掉，只留下鲜香明亮的虾头油。把京葱段、虾仁放进去炒香，再倒入煮好的藜麦饭继续翻炒，最后倒入胡萝卜丁和香菇丁炒熟，散上一点盐和胡椒，起锅时再加入几片罗勒点缀，这特殊的味道把唐心一都给香迷糊了。

    禾禾用另外一个陶罐烧了点水，撒了一些小白菜叶子，点了几滴芝麻油。藜麦炒饭和蔬菜汤就做好了，唐心一勤快的盛好了两碗饭和两碗汤。

    藜麦清香有嚼劲，虾仁鲜香爽滑，唐心一风卷残云。他吃干净碗里最后一粒米，抬起头正看见禾禾笑着看他：“看来你这感冒已经好了，明天就不用喝药了。”

    “嗯，好了。精神头十足，多亏你。”唐心一看着禾禾还没吃两口，不好意思的说。

    “一会你收拾一下旁边的房间吧，那里以前是我的小仓库，里面有些被褥，有点年头了，先凑合用吧，我不太会种棉花。”禾禾说。

    “一个房间也可以睡两个人啊，还暖和，我们经常跟同伴一起睡……”唐心一脱口而出。

    “啊，这个不太好。这儿有的是地方。”禾禾红着脸回答。

    “哦哦，好的。”唐心一有些诧异禾禾的反应。

    夜深了，唐心一似乎在梦中，蓝色的荧光，幻化的人影，金属的声音还有隔壁神奇的少女，都像一个个巨大的谜团向他挤过来，但他似乎在这些迷雾中摸索到一丝线索，这个叫唐月的人同时参与了离岸计划和守火计划，那么穿越万年，什么样的机制才能保障两个计划的衔接与交接。

    今晚竟然没有月亮，他用手抚摸地板，那细微的震动悠扬回荡，是谁的心跳，又是谁的呼吸？跨越遥远的星辰和漫长的岁月，到底想传递什么？

    唐心一闻见一股熟悉的味道，他急忙坐起身，忽然手碰到一个冰凉柔软的东西，他吓得一哆嗦，这时窗外有朦胧的光透射进来。

    他才看清是禾禾正蜷缩在他身边，凄惨的蓝光正好打在她毫无生气的脸上，已经放大的瞳孔里满是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