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鹿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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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断芜山中(三)

    “里面有人吗?”

    余乐天见这山中静悄无声,以为这木屋不过哪位前人遗留,便径直走入其中。

    谁料刚把脚跨进屋里,就听见有人说话:

    “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躺在床上的杨行酒记得张童伯走时说过,他布下的结界齐幽至未央三境之下的人都无法进入,那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少年难道是未央三境以上的大能?怎么可能!

    余乐天吓了一跳,看见床上卧躺的黑衣男子,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老前辈您好啊。”

    杨行酒见余乐天呆头呆脑的样子,实在不像会是个世外高人,忽然想到某种可能,便问道:

    “你是否未到齐幽?”

    扎心了啊老头!余乐天幽幽回道:

    “不瞒前辈,晚辈刚刚踏足修行之道,眼下不过灵秀三境而已。”

    “哦。”是个毛头小子。杨行酒生出的戒备之心霎时放下,轻轻说道:“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余乐天见这老前辈卧病在床,看着虚弱无比,慈眉善目,不像坏人,许是香城哪家宗教门派的长老之类到此养伤。

    “回前辈的话,晚辈是太上学宫的弟子,听闻百余年前,几路帮派于断芜山中激战,俯仰之间已为陈迹,晚辈便想来从当年的旧迹中觅一件法器。”

    “未曾想,由于晚辈愚钝,入山中迷了路,误打误撞叨扰前辈雅居,实在冒失。”

    “这样啊。”杨行酒微笑说道:“那你不用找了。”

    余乐天问道:“这是为何?”

    “因为那些能用的东西早被我们年轻时捡个干净了,你现在去估计连白骨都看不到了。”

    余乐天:“???”

    “你说你是太上学宫的人,那你是哪家学院的?”

    “扶摇学院。”

    杨行酒登时生出愠色,怒道:“胡说!扶摇院多少年没招过弟子了?你且如实向我说来,我又不会找你麻烦。”

    余乐天无语地想,这学校已经菜到别人不敢相信了么……

    “不敢欺骗前辈,我确实是扶摇院的学生,今年扶摇院共招了三名新生。”

    “哦。”杨行酒点点头。“童伯还没和我说过此事。”

    余乐天两眼放光,说道:“前辈您认识我们张院长?”

    “嗯。”

    既然如此,那这位想必也是个大人物了,余乐天抱大腿被动技能启动!

    杨行酒忽然问道:“你在扶摇院里学了些什么?童伯如何教你的?”

    我总不能给你说我才入学两三天,和他就见过一面吧。余乐天思忖片刻,说道:“晚辈愚钝,只学了一点扶摇剑法。”

    “使来看看。”

    检查学习成果?在这儿?打坏东西不会让我赔吧。

    “不如我扶前辈至屋外,在院中请前辈指点一二。”

    “也好。”

    余乐天走过去搀扶杨行酒,发现他确实很虚弱,慢慢将他扶在屋外的竹椅上坐下。

    “献丑了。”

    余乐天从竹林中折下一根细枝,回忆昨夜的招数,一一施展开来。

    虽然有些紧张,但余乐天毕竟还不知道杨行酒到底是谁,便也没太大负担,一口气行云流水,连同后面六剑隐诀也全部展示。

    不料,杨行酒看完后,坐在竹椅上哈哈哈大笑起来。

    这么不给面子么,余乐天一时有些尴尬,不知该说什么。

    “虽然是以竹枝代剑,但招招分明,打得漂亮,纵有些生疏也是正常的。”

    “只不过,你这后面六剑可不像是扶摇剑法啊。”

    还真是个高手,一眼就看出来了。余乐天恭谨说道:“前辈明鉴,这后六剑是我在翻阅剑谱时无意中发现的,看似与前面割裂,但我总感觉隐约有某种联系,既像衍生又似发展。”

    杨行酒合掌一拍,说道:“你有这感觉就对了!知道这六招哪来的吗?”

    余乐天摇摇头:“不知道。”

    杨行酒神采罕见地光亮起来,说道:“我写的。”

    你写的?老头儿你到底是谁?

    余乐天难以置信,问道:“您莫非是扶摇院的首任院长?”

    “我若是能活这么久岂不成精了?”杨行酒忽然觉得眼前这个愣头愣脑的年轻人还算有趣,说道:“不过,你猜得八九不离十,我是扶摇院前任院长,杨行酒。”

    余乐天回忆曾在藏书阁中大略看过的扶摇院简史,这位杨行酒院长与余乐天的老师张童伯乃是师兄弟,在他手下的扶摇院一度进入鼎盛时期,奈何好景不长,随着他的神秘失踪离开扶摇院直接跌入谷底,张童伯虽接受了先帝的任命,继任院长之位,却并未挽大厦之将倾,从此一蹶不振。

    再没有人听过哪里出现过杨行酒的身影,久而久之,人们便认为他已经仙逝了。

    “原来,您一直待在断芜山隐居?”不对啊,若是这样,多年来怎么会没有人发现他?况且他现在这一副虚弱模样,显然是新近受的重伤。

    “罢了,告诉你也无妨,你既是扶摇院弟子,看来老天爷对我还算够意思。”杨行酒脸上看不出神情,缓缓说道:

    “你知道,我们天启国自千年前照陵太祖立国后,便统一南境。而雒季山脉北边,北界诸国混战不止,曾爆发十六国乱战,又是百年兼并过后,才形成了如今孟梁,余方,庆明,三国分治北界的局面。这三国之中唯有孟梁国与我国土地直接接壤。”

    “那时候,嘉缜陛下治国有方,四海升平,崇尚和平之道,从不插手过问北界诸国之事。谁料那孟梁国狼子野心,竟对我国辽阔富庶之景起了觊觎之心,几次三番掠扰边境。”

    “嘉缜陛下警告无果,遂向其宣战,以阳明将军任逢年为指挥使,自己御驾亲征,从香城出发,领十万精兵,与孟梁国开战。”

    “正式开战前,我被陛下密诏进宫,他交给我一个绝密的任务,要我即可潜入孟梁国都柬骊城,探索敌国军情民情,并随时与他用鸽台单线汇报。”

    “因为涉及绝密军情,我没告诉任何人便只身前往柬骊城。两年后,我军大获全胜,逼得孟梁国割下九百里地乞合。”

    “陛下见这两年来牺牲了不少忠勇将士,本想一鼓作气打到柬骊城,又想这恐怕会有更多更大的牺牲,便接受了孟梁国的割地,依当地的娄岚城设了如今的新州。”

    余乐天看向杨行酒的眼神充满敬意,对方一番忍辱负重只为忠心报国。

    “那您不是可以回来了么?”

    杨行酒苦笑道:“虽然孟梁国军方妥协了,但那些百姓臣民岂会善罢甘休?这可是国殇之狠!我天启十万兵去五万兵回,足足折了一半!孟梁军损失自然更大,少说也有十几万人直接丧命沙场。

    “你说,如果他们知道扶摇院院长曾潜入他们国都为细作间谍,你觉得和那些士兵有关系的宗族门派,江湖散修们,会暗地里把怒火和复仇的剑意加在哪儿呢?”

    余乐天似懂非懂,知道杨行酒只能隐姓埋名下去了。

    “我长时间易容易装,混迹柬骊城街头巷尾,孟梁国和天启国通商后,我又经常到新州娄岚城中听点儿新鲜的大事儿。”

    “那天,我在娄岚城的一家无名酒馆里喝下二两酒,便听见周围人吵吵嚷嚷地说着香城的要闻,嘉缜陛下驾崩,独女丹青公主继位。我那会儿多想神行千里回香城,见陛下最后一面啊!但我不能。”

    “后来,没想到女帝陛下突然用先皇留下的鸽台与我联络,要我做一件事情。”

    “这件事我想你应该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