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可摘星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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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和尚之死

    主持一一对着名单,却发现少了一人,他蹙眉问道:“敦行呢?敦行何在?”

    一旁的小和尚敦意道:“主持,敦行一直病着,起不来身,已经好些时日不曾出门了。”

    主持这才想起确有此事,问道:“承空通晓医术,可曾替他瞧过?”

    敦意点头道:“瞧了的,还熬了药,只是一直不见好,敦行怕病气过给其他师兄弟,便不肯出门了。”

    时怀安已知事情非比寻常,便问:“你有几日没见过他了?”

    敦意想了想道:“至少……有八九日了吧。”

    时怀安又问:“那你如何知晓他的情况?”

    敦意答道:“敦行的饭食都是我送的,我每次将饭食放在门口,都会问一声,过会再去收空碗,敦行虽然病着,胃口倒是好得出奇,想必,很快就能痊愈了。”

    时怀安明白了:“这些时日,你只在送饭之时与敦行对话,只听声音,却从未见过其人,敦行的理由是怕过了病气给你们?”

    “是。”答完,敦意察觉好似哪里不太对劲。

    时怀安看向主持道:“可否,让我去看看敦行?”

    “少卿请随我来。”主持也意识到不对来,寺中僧人但凡有个头疼脑热,都会请师弟承空医治,若是疑难杂症,承空应付不了,便会下山进城请大夫,怎会让人一直病着?

    时少卿临走时暗暗扫了眼其他的僧人,让捕快看好这群僧人,自己则带上赵煦然和文吏陆邕同行,主持则是叫上了承空和敦意,一起去看敦行。

    路上,主持问承空道:“敦行到底是什么病?”

    承空四十来岁,不苟言笑的严肃模样,沉声道:“是风寒,熬了药,前些日子我有事外出,临走时吩咐敦意日日熬了药送过去的。”

    敦意闻言忙不迭地点头:“确是如此,每次送了药放门口,收碗的时候,药碗都是空的,敦行把药都喝了呢。”

    敦行即便是风寒,也不该一直不露面,事情有些蹊跷。

    时怀安问:“敦行多大年纪,入寺中多久了?”

    主持不知为何问及此,却也答道:“敦行与敦意的年岁相仿,都是十二三岁,他幼年尚在襁褓之中,便被人放在寺院门口了。”

    时怀安的脚步顿了顿,又加快了些,他道:“敦行只怕是遇害了,菜园中的左腿,极有可能就是敦行的。”

    “什么?”众人皆是惊疑不定。

    时怀安边走边说道:“被切下的左腿切口处的皮肤不翻卷,血液不多,应是死后斩下的,也就是说,那左腿的主人已经死去。而左腿的长度比成年男子短一些,皮肤也相对细嫩些,可是脚掌比一般女子宽大,那么少年男子最为可能,且那膝盖处有些外翻,应该是长期打坐造成的,因而只能是寺中小和尚。”

    时怀安说着,已经走远,留下难以置信的主持等人,他们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惧。

    几人快步追上时怀安,很快行至敦行的房间,敲门推门无果,赵煦然在主持的许可下,一脚踢开了房门,顿时,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众人快步进去,发现床上躺着一人,面色青白,双目紧闭,已经没了气息,而床上的血腥味更加浓重。

    时怀安小心地掀开棉被,见到棉被下面的场景,眉头紧锁,主持和承空都看得心惊肉跳,念了句佛号,小和尚敦意惊得连连后退,跌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床上躺着的,确实是敦行无疑,他的左腿不见了,只留下残破的血衣。

    时怀安已经做好了防护,开始查验,敦行浑身黑瘦,身体僵硬挺直,双目闭合,嘴唇干裂,口微张,牙关却是紧闭,手脚都伸开,胃部空瘪,他的身上并无药味,身体皮肤上有不少较宽且深浅不一的印痕。

    敦行右腿的长度,外形,皮肤都与那左腿一致,那左腿确实是敦行的,尸身上左腿断口处整齐,流出来的血液不多。

    承空有些自责,神色悲痛地问道:“少卿,敦行可是风寒不治而亡?后被人斩下左腿?”

    时怀安摇头:“非也,敦行死前并未服过药,也……有多日未进水米,应该是饥渴致死,风寒只是加剧了他的死亡。”

    敦意不相信,噙着泪尖声道:“怎么可能,我日日都送饭,敦行都吃光了!”

    主持想到敦行并未露面的蹊跷,轻斥道:“敦意,你是送了饭,可那饭食未必就是敦行吃了。”

    敦意张了张嘴,不知如何辩驳,时怀安认同道:“不错,敦行口部一圈有红肿,应该是口中日日塞了粗布,让他禁声,身上有宽而浅的不规则勒痕淤青,是用布一类的物件绑缚住,限制他的行动,还不会让人轻易察觉。

    我猜测,敦行的房中一直有其他人,绑架囚禁了敦行,不给他进食,不让他喝药,凶手就是想让人以为,敦行是风寒不治而亡,可是尸体不会说谎,他的死状,分明就是饥渴而死。”

    听闻此言,承空忍不住上前,他心中默念着经文,凑近了细闻,真的只有尸臭和血腥味,他喃喃道:“并无半点药味……”

    时怀安和赵煦然分头搜查,在床下发现了布块和绳索,在角落的一个花盆的泥土中,发现了药渣。

    柜中的帐幔和敦行身上的痕迹比对的上,而那花盆里的植物已经枯萎,敦意道:“那是敦行最爱的一株忍冬。”

    忍冬能越冬而不败,在佛教中象征灵魂不死,轮回永生,如今却被药汁浸泡而亡。

    赵煦然在敦行的枕头下发现了一页纸,上有文字:

    兼山,艮;君子以思不出其位。艮其趾,未失正也。不拯其随,未退听也。艮其限,危薰心也。艮其身,止诸躬也。艮其辅,以中正也。敦艮之吉,以厚终也。

    文吏陆邕凑过去一看,奇道:“咦,这是易经艮卦中的象曰的内容,为何会在此处?又是何人所为?”

    难道会有凶手的讯息?

    时怀安盯着文字看了片刻,最终将目光落在“敦”之上,他问道:“敦行平日里与谁较为亲近?”

    敦意想了想答道:“与我们敦字辈的几人都走得近,还有就是我们的师父明正。”

    明正,正?

    时怀安看向主持道:“主持大师,可否将寺中僧人的名册借来一阅?”

    “这……少卿稍等,老衲这就去取。”出了命案,主持知晓轻重,快步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