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怀安走到老潘鼓匠的面前，问道：“为何如此做？你参与了多少？”

    老潘鼓匠似是被抽了魂魄，目光涣散，口中喃喃道：“……大欢子啊……被带走之后，有个黑袍人找上门来，折断了我的手，抓了我家妻儿老小，逼我替他做件事……”

    时怀安道：“让你把未完成的羯鼓献上，诱使天子传唤齐欢进宫弑君？”

    “……我只知要让大欢子进宫，至于做什么，我并不知晓……”老潘鼓匠似哭似笑，念叨着：“完了……完了……”

    无论弑君成功与否，他和一家老小都活不成了，活不成了……

    时怀安怜悯地看了他一眼，他这样子，无论知不知情，都只是受人威胁的可怜人罢了，若是能抓到这可恨的黑袍人，便将他家人救出吧。

    一场刺杀，天子受惊又受伤，心绪不宁，需要静养，不过很快，赵煦然的封赏就下来了，赏银不少，还有个左右卫勋二府校尉的官职，正六品上。

    时怀安很是满意，有官职好呀，能进宫，特许带刀，手下有人使唤，可还是他时怀安的贴身护卫，多方便。

    赵煦然没什么感觉，只要时怀安高兴就成，时怀安给他一碗饭，救他一条命，他会一直护卫时怀安，直到殒命。

    听说周言礼也受了赏，那种情况下，还敢持剪刀救驾，当得一句有勇有谋。

    时怀安渐渐收敛了心神，思索着今日之事，先前他就觉得齐欢入狱太过简单，好似是故意有人引导他们查到齐欢一般，如今证实，就是为了今日的刺杀。

    看来这黑袍人行事早有预谋，那么让齐欢制作这人皮鼓，恐怕不仅仅是刺伤贵妃……教习姑姑说这鼓原本是给圣上用的，黑袍人的目标，应是圣上，只是以鼓刺杀没有成功，才用到齐欢。

    如此便有两个疑惑，其一，人皮鼓如何完成刺杀？银针上并无毒，就算圣上击鼓击破鼓皮，也只会是被银针刺伤手掌，不足以致命。

    其二，为何要用人皮做鼓？用牛皮埋针更不会惹人注意，也会少些事端，因而，这人皮，一定是促成某些事的关键！

    若是解开了这两点，便能明白那黑袍人真正的目的了，说不定，也能知晓他的身份了。

    一夜无眠，睁眼已是寅时，今日立春，天子虽是受了惊吓，也要依祖制去东郊祭拜春神，而三品以上的官员都要相随，时怀安自是无需去的。

    他闭目躺着，想着这几日之事，事情不会就这样结束，黑袍人一定还有后手，想着想着意识逐渐模糊。

    “少卿，安兴坊静住寺的人来报，寺中发现不明尸块。”赵煦然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时怀安立即睁眼，起身，穿衣，一气呵成，快速净脸净手，开门前看了眼房中的滴漏，正是寅正。

    时怀安开门，随赵煦然见了过来报信的小沙弥，小沙弥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神色有些惊慌道：“搅扰少卿了，寺中后院菜园之中，发现尸块。”

    时怀安注意到小沙弥说的是尸块，而不是尸体，问道：“是尸块？人的尸块？”

    小沙弥怯怯地点了点头，答道：“是，主持说，只有小部分的尸块，应该、应该是人的。”

    时怀安当即带上赵煦然和几名捕快，随小沙弥赶往静住寺。

    立春之日，虽是寅时，坊间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且今日暂且取消宵禁，开市时间提早，夜不闭市，坊市间会格外热闹。

    天子与众官去东郊祭春神，百姓们特别是富户，会去就近的寺庙中祭拜，寺庙中大多都有菜园，会在天未明之时翻土播种，图个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好寓意。

    而这尸块，就是在翻动土地之时发现的。

    到了静住寺，主持和几位僧人在菜园中等着，见时怀安来了，都好似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主持引时怀安走到一旁，指着地上那裹着泥土的一团血肉，道：“少卿，寅初翻动土地之时，触及到异物，翻开才发现是尸块，老衲不敢怠慢，让寺中僧人将菜园之中都翻了遍，只找到这一块，还请您验验，经查，本寺中僧人一个不少，今早过来的香客也都问过了，无人失踪。”

    时怀安点了点头，穿戴好防护衣物，蹲下身来，一股血腥恶臭味扑面而来，他见尸骸外表沾了泥土，有血迹渗出，他将泥土清理干净，把尸块展开，周围的僧众见状，都垂目念了句佛号。

    方才只看一眼，时怀安便发现这是一条人腿，根据脚部判断，这是左腿和左脚，腿部肌肤细嫩却干瘦，没有伤痕，有的只有被截断之处的碗口大的断口。

    这断口渗出的血不多，断面较为整齐，肌肤无蜷缩的迹象，这左脚的脚掌和外侧边缘有厚茧，左腿膝盖微微外翻，时怀安看了眼一旁的僧人，心中有了数。

    时怀安低声说着查验结果，一旁的文吏陆邕一一记下，守菜园的大和尚元业忍不住道：“我日日守在这菜园之中，并未见到有人行不轨之事，这可是佛祖给我们的警示？”

    “元业，慎言！佛祖普度众生，断不会以此残忍之法为警示！”主持呵斥着。

    “不错，佛祖不会，但人会，这必是有人故意为之。”时怀安让身边的捕快将尸块收拾包裹起来，才问道：“敢问主持，这平日里，寺中的僧人都能随意出入菜园吗？”

    主持大师慈眉善目，此时却皱紧了双眉，他摇头道：“非也，除了守菜园的元业，就是专门做斋饭的僧人会每日过来采摘，其他人，都是轮流来菜园中耕种。”

    尸块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如果不是外人趁无人偷偷进来，就是内鬼了，外人难寻，倒是可以先排除内鬼。

    时怀安对主持大师道：“可否召集所有僧人都来此？”

    “这……”主持大师有些为难，今日的香客格外多，把僧人都召集到此处，谁去招待指引香客们呢？

    时怀安看出主持的顾虑，便道：“烦请主持让香客们等候片刻，我这边不会耽搁太久，若是有香客不耐，可以说是正在采集菜园中的新泥，稍后分发给捐香火钱的香客，寓意今年盈车嘉穗，五谷丰登。”

    主持觉得甚为可行，答应下来，很快，寺中的一百多名僧人都来到菜园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