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无奈地摇了摇头，梅妃垂目，掩去眼中的情绪，道：“陛下，杨贵妃也是记挂着您的身子，您可千万别和她置气呀。”

    “她呀……”天子笑了笑，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惊奇道：“果然甘醇。”

    “那不如，陛下再饮一杯吧。”梅妃替天子斟满酒，天子又饮了一杯。

    几杯下肚，天子只觉得身体温热，心情愉悦，之前的阴郁一扫而空，他沉醉地看着杯中的酒，一杯接着一杯。

    大殿帐幔后，一直掩藏着的人见天子喝了酒，嘴角扬起一抹残忍的笑来。

    高力士回宫之后，立即传太医替他治伤，张太医小心地替高力士清洗上药包扎，完毕之后便嘱咐道：“已经妥当了，请总管近日饮食清淡些，勿要饮酒。”

    高力士点了点头：“有劳张太医了。”

    说完抬了抬下巴，示意内侍取了些赏赐给张太医，张太医垂头说不敢，小心地收了赏赐，他踌躇着，欲言又止。

    高力士喝了口内侍捧过来的茶，抬眼看了眼张太医，挥袖让内侍下去，才问道：“还有何事？”

    张太医这才道：“总管，今日，梅妃拿了一壶三勒浆让微臣验了验，说是要奉给陛下的，微臣验了，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觉得梅妃这个行为有些刻意了……微臣驽钝，不敢妄自揣测……”

    高力士赞道：“小心谨慎，你做得很好，这三勒浆，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听到高力士称赞，张太医略略放松了一些，他答道：“这酒，是西域波斯人酿的，微臣没有尝过，听说温馨甘滑，浑含妙理，且这酒是用药植所酿，算是药酒，能解暑祛瘟，健脾消食，据说其中的庵摩勒，还能解蛊毒……”

    说到此处，张太医的声音压低了一些：“先前，陛下吞了毒血，中了毒，微臣才疏学浅，治不了，后来您说有高人替陛下解了毒。后来微臣为陛下请脉，毒确实清了，只是陛下心生疑虑，恐毒性反复，才日日心绪不宁……按说此事应当保密，梅妃是如何知晓的呢？若梅妃不知，又为何奉此酒给陛下？”

    高力士的面色渐渐严肃起来，他顾不得伤口还隐隐作痛，道：“你与我一同去见陛下。”

    “是，总管，您慢些，微臣扶您。”张太医上前搀住高力士受伤的那只胳膊，往天子所在的寝宫走去。

    到了寝宫，还未进去，便有个内侍奔出来，险些撞到高力士，高力士尚未发作，那内侍抬头见是高力士，立即道：“总管，谢天谢地，您回来了，奴才正要去找您，陛下、陛下有些不对……”

    高力士心中咯噔一下，急声道：“快带杂家去！”

    “是！”内侍快步往里走去，高力士和张太医紧随其中，进了内殿才发现，天子只着里衣，面色潮红，披头散发，双目微阖，嘴角含笑，在殿中歌啊舞啊，状若疯癫！

    高力士和张太医都面露惊骇，赶紧上前，张太医想为天子诊脉，天子却甩开张太医，继续歌舞，高力士赶紧吩咐道：“快、快按住陛下，让张太医看看！”

    有了高力士的吩咐，内侍们才敢上前，将天子束缚住，张太医眼疾手快，用银针刺穴，让天子晕厥过去。

    “陛下恕罪……”张太医刚开口，高力士打断道：“陛下这会听不见，你快诊脉！”

    “是，是。”众人七手八脚将天子抬到榻上，张太医上前诊脉，众人都不敢作声，张太医的面色却越发沉暗。

    高力士心中焦躁，催促道：“陛下如何？”

    张太医战战兢兢地收回手，转头看了高力士一眼，不敢说话，高力士的耐性一点点的消失：“这里都是我的人，你尽管说便是。”

    张太医低声道：“陛下、陛下好似是服了寒食散，且量不少……”

    高力士惊愕，他沉声问道：“我不在这段期间，陛下去过何处，吃过何物？”

    在场的内侍都低着头，其中一名内侍上前一步答道：“回禀总管，您不在之时，陛下只在殿内观赏贵妃的歌舞，梅妃在御前伺候，所有吃食都验过了，唯有梅妃带来的三勒浆，说是请太医验过了。贵妃有心阻止陛下饮用，唯恐酒有问题，可陛下对梅妃很是信任，让贵妃先行回寝宫，陛下自己由梅妃陪着，喝了一整壶的三勒浆。”

    高力士的目光落在了张太医的身上：“你方才可是说，梅妃的酒，你验过了？”

    张太医惊出一身冷汗，他拱手道：“微臣确实验过了，并无问题啊。”

    “那壶三勒浆可还有剩下的？”

    内侍察觉到总管在压制着怒气，小心答道：“有，奴才怕您要过问，便将酒壶留了下来，奴才这就取来。”

    高力士取了笔墨，快速写了封信，交给另一个内侍道：“将此信交予时怀安，让他速速进宫。”

    “是！”

    内侍将酒壶拿了过来，张太医连忙晃了晃，似乎还有些，他打开酒壶，往里看了看，又倒了一杯出来，他闻了闻，又尝了尝，顿时色变：“这其中有寒食散！

    见高力士面色不好，张太医紧张道：“总、总管，微臣先前验过梅妃手中的酒，确实没有寒食散啊。”

    高力士的嘴角露出一丝狰狞来，他盯着张太医，却又好似在看别人：“杂家信任你，也有可能是验过之后，再放的寒食散，亦或许，你验过的，与梅妃献给陛下的，并非同一壶酒。”

    张太医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连声道：“是是是，总管英明，总管英明。”

    高力士又问：“这寒食散可有解？”

    张太医嗫嚅道：“这寒食散药性燥热，陛下服下之后，龙体自是酷热难当，得用寒冷之物与之中和，否则会有损内脏，须寒衣、寒饮、寒食、寒卧，极寒益善。”

    “那还快不去准备？”

    “只、只是，如今气候尚冷，用极寒之物，恐让陛下沾染寒气……”

    高力士的耐性一点点的耗尽，只陛下的身子还仰仗太医疗愈，才尽量收敛着气焰道：“可还有其他法子？”

    张太医思忖道：“用酒，热酒，酒主挥发，热酒挥发效果更好，可用热酒散药。”

    “那还不快去找热酒，等着杂家抬你去吗？”

    “是是，微臣这就去这就去。”张太医飞快地逃离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