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拥有12亿粉丝的“当红歌姬”絮凝遇袭的新闻，传遍大街小巷。

    因太多人点击和留言致使网络陷入短暂的瘫痪状态。

    网络一恢复，上百亿条消息再次使链路崩溃，“呲——呲——”，页面上只留下白花花的雪花格子。

    坐落在西部的西域城市格尔木桥，今天的日落特别漫长。夕阳把云朵翻卷成绯红色，云朵像一张张喝醉了酒的脸颊悬挂天际，表情万千，逼真极了。

    抵达山脚为絮凝声讨的大军，每个人脸上的表情比云朵更加丰富。

    太阳将天空染得更红了。

    又是一场血拼。

    虚拟歌姬上官燕云的制作公司【如意箭】就位于这座西部小城的昆山山脚下。

    公司总裁看着窗外黑压压的人群，头都大了。

    现如今网络崩溃，他们想发声又不能发声。但一旦出去，可能会被愤怒的人群“吃掉”，压根没有辩解的机会。

    躲吧，能躲多久就躲多久。总裁下令，谁都不要轻举妄动。

    其实，他们之前在社交平台上发布过一次声明，大意是说——

    本司上官燕云目前在珠帘•天狗博物馆居住，未曾出过家门。以燕云的身份，根本高攀不了黄龙博物馆，进都进不去。更重要的是，燕云对堂溪•絮凝充满敬仰之情，绝不会冒犯她。攻击堂溪•絮凝的歌姬是假的，请大家三思，莫要中了匿名ID的圈套，一定是TA不知道用了什么下三滥手段做了个仿真歌姬，搅起内部纷争，好从中渔翁得利。

    言辞恳切无不道理，并联合天狗博物馆作证。天狗博物馆立马配合，发出上官燕云的实时视频以证清白。

    但絮凝现在生死未卜，没有发泄口的人们就算相信，也不会接受这一套说辞。

    让子弹飞一会儿？等一个大反转？不存在的，都是铁板铮铮的事实。

    ——热评这样写道。

    很多人，只想相信自己相信的。

    “你们是不是收了黑钱？做了什么肮脏交易！”

    “出来给个说法啊！别当缩头乌龟！”

    “匿名ID藏在你们公司吧？！”

    窗外，几位领头人拿着喇叭大喊，吵得人脑壳疼。

    但这样血气方刚刚正不阿的样子，好像梦回了同仇敌忾的大危机时代。

    总裁哭笑不得，曾经，他也年轻过意气风发过啊。“上官燕云”的尸检结果还没出，“如意箭”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如果上官燕云无法挺过这次飞来横祸，她就不再拥有翻身的机会。他看着满室挂着的燕云海报，那是他们用心浇灌了十个月的唯一心血，越发恨起匿名ID来，为什么，偏偏选中燕云？！

    处于杭城的珠帘•天狗博物馆，也被集结大队围得水泄不通。

    杭城下起了雨，雾霭朦胧，像飞溅的唾沫星子，把城市的轮廓湮没。

    案发所在的东方大都羊洲，雨越下越大，仿佛天空随着人类一起流泪了。

    老大紧急召集所有人回办公室，还未回过神来的殷丽寻，靠在沙发上默然不语。

    她亲眼看见女神差点灰飞烟灭，一时天堂，一刹地狱。

    原来心脏绞痛的滋味这么不好受啊。

    虽然老大镇静了下来，但红肿的眼睛明显大哭过一场。办公室还有不少喜欢絮凝的小姑娘小伙子，一抽一抽的啜泣声在不大的空间里回旋。

    啊，有点矫情。陆鸢觉得自己冷漠得像AI，不，AI都比她有感情。

    午后那场混乱还历历在目。软趴趴的人们被医护人员一一送出博物馆，他们苍白而无力，像被脱干了水抽了魂的蠕虫。

    那摊焦黑了的“上官燕云”，在法医来检查时，已经化作软糯黏稠的液体，小小的一团，隐隐约约闪着星星点点的蓝色荧光。一上手，就黏糊糊的扯不下来。

    法医最后只能把手套一齐扯下来，丢在了这堆“垃圾”里。

    手套也立刻变得焦黑。

    黏液连同手套一起被装进了真空玻璃柜里，以供尸检，不然很快就会被空气蒸发得无影无踪。

    陆鸢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虚拟歌姬“死”后，都是这样的结局吗？

    甚至连一具完好的躯体都不能保留。

    曾经有很多红极一时的虚拟歌姬，掉下神坛，退圈后无人问津，消失得仿佛不曾存在一样。

    要么永生，要么毁灭。

    那双拿起无数针孔的手，创造了“完美歌者”的手，抓住另一双无力反抗的手，蓝色的液体注入他的血管，和周围的水纹一起，沉入无底深海。他没有得到永生，也许已被毁灭。

    哥哥，你还好吗？我忽然，有点想你。

    “陆鸢……陆鸢……陆鸢！”陆鸢回到现实中，打了个哆嗦，只见殷丽寻满脸写着开心，“想什么呢，网络恢复了。”

    这么开心，她家絮凝好了？

    果然，雪花状的网页“嗞嗞嗞”挣扎了很多次后，终于起死回生。

    网络彻底正常了！

    隔着高楼的镭射玻璃，仿佛能听到万众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压过了雨声，像是劫后余生。

    絮凝醒来了，镜头前的她，虽虚弱但美得更震颤人心，依旧挂着漫不经心优雅的笑容，淡定从容：“对不起，让柳絮们担心了，我没事啦。”

    难得絮凝语调俏皮，柳絮们心都融化了。

    柳絮是絮凝粉丝的称号。

    “呜呜呜我的絮凝宝真是美强惨的代表。”殷丽寻爱怜地看着她。

    “还好有惊无险。”阿宣应道。

    原来，制作絮凝的公司【故我在】给他们每一位虚拟歌姬都安装了最强的防护系统，遇到危险时会自动开启保护模式。

    身价上亿的絮凝更是启动了新研发的“防弹AUSB体系”，所受的攻击几乎会反噬到攻击者的身上。

    难怪，“上官燕云”的死状如此惨烈。

    但絮凝还是受了轻伤。

    大家纷纷对故我在赞不绝口。絮凝“美强惨”的气质瞬间收服了一批新粉。不少以前觉得她“装”的人，也对她黑转粉或路转粉。

    作为人类造的神，经此一劫，絮凝没有被“毁神”，反而更进神坛一阶。

    老大痛定思痛，决定将殷丽寻直播录下的视频发出去，虽然不忍心再回看絮凝受伤的过程，但“我们要让更多人看到上官燕云的罪恶！”

    一篇名为《美强惨絮凝比你想象的更牛逼！铁粉直击上官燕云犯罪现场，比你想象的更恶毒！》的文章发表，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中的火了，阅读量很快突破100w＋。

    好家伙，一捧一踩阴阳怪气属实拿捏了。

    撰稿的媒体号【367天】正是陆鸢她们公司，撰稿人“大殷”，文章以铁粉的口吻娓娓道来，饱含深情，代入感极强。当然没有提特意蹲点的事情，而是美化成“特意去博物馆和偶像见面，就像无数个柳絮们期待的那样。”

    刚刚殷丽寻还和老大对标题用“铁粉”还是“柳絮”争执不下，最终还是用了“铁粉”。老大理智地说，毕竟也有路人不知道柳絮是什么，而文章要面向每一个潜在的读者。

    “好吧。”殷丽寻虽不爽但心服口服，哼，竟然有人不知道柳絮！

    367天也顺势火了一把，涨粉迅速。

    367天全称“367天虚拟歌姬广告有限公司”，主打歌姬推广、UGC和PUGC合作业务，寓意“一年365/366天都有虚拟歌姬相伴的日子里，多爱歌姬多一天”，殷丽寻就是被这标语吸引了，才加入这里工作。

    陆鸢则以为可以经常跑到外面去采访采风，和歌姬会面参加文娱活动之类的，谁知还是和以前一样天天坐办公室对电脑，两年来不曾变过。

    “老大，要不我们再写一篇‘建议将5月19日设为保护虚拟歌姬安全日’之类的文章吧！”殷丽寻跃跃欲试。

    “行，由你定夺。”老大欣慰地拍拍她的肩膀，转身问陆鸢，“你有什么想法吗？”

    陆鸢摇摇头，她只想回家。拜托现在可是周末哎！

    “真的没有吗？你去过现场了哦。”

    她想了一会儿，意识到这铁定是个要加班的周末，逃也逃不过，慢悠悠道：“写一篇《陈黛书、偷拍者与絮凝》吧，分析偷拍者到底是不是陈黛书，絮凝是不是最后一个受害者，匿名ID的真实目的。”

    “也是个不错的选题，不过不确定性太多，周一能写出来吗？”老大环顾一圈，“你们觉得呢？”

    周一……陆鸢觉得要吐血。

    “我们拍的那张有运动鞋的照片，是不是可以作为猜想之一？”殷丽寻单手托着腮帮子，“猜想陈黛书和上官燕云其实有合作关系。”

    “或者等尸检结果出来再说。”陆鸢想想庞大的工程量，无从下笔，“‘如意箭’不是说上官燕云是假的吗，陈黛书那边的情况也全都只有网上的猜测。或者，我们可以去学校采风一下？”

    “那不是警察干的事情么？”阿宣转着笔接过话头。

    “学校可不好进啊……更何况钥海中学……我们也不是正统媒体。”顶着一头炸毛的孟东方嬉皮笑脸，“不过，你俩再当一次狗仔也无妨。”

    “去你的。”殷丽寻顺手丢了一个毛绒娃娃过来。

    “那……有没有认识的亲戚朋友的孩子在那儿读书？”陆鸢认真道，下一秒就不正经起来，“或者我翻墙进去。”

    “哟，陆姐当狗仔上瘾了呀。千里迢迢潜进校园作案。”孟东方调侃道。

    他们都不知道她住在钥海中学附近。

    “始作俑者匿名ID。可惜没有顶级黑客攻破TA。”老大在脑海中搜罗了一遍她认识的黑客，都只是浅浅之交。

    “感觉是团体作案？一个人搞那么大动静，还能巴结歌姬开发公司，不太可能。”阿宣一贯冷静。

    “‘如意箭’只是个小公司吧，有钱收不干人事也有可能的，谁知道任务失败了呢。”殷丽寻还在愤愤不平。

    老大作了个暂停的手势：“这个选题太大，陆鸢你再好好想想从一个小点去切入。不过，可以先写一篇短文，抛出我们发现的线索，‘絮凝遇袭现场为何出现钥海中学运动鞋？’让网友们去讨论。大方向先暂缓不写。大家也想想身边有没有认识钥海中学的，套一下话。还有，认识黑客的，也可以试着联络。”

    老大果然是老大，一下子就能想出一篇文章引导话题。殷丽寻心里暗暗赞叹。

    “啊？集体当狗仔啊？”孟东方夸张地张大了嘴巴，开玩笑道。

    “对，转行了，开心不？”阿宣捂着嘴笑了。

    “我们这是寻找真相，能不能有点敬业精神。”殷丽寻白了他一眼。

    “好好好，丽姐说的都对。”孟东方又贫嘴了。

    “不许叫丽姐。”殷丽寻做了个割喉的手势。

    “16亿了！”老大忽然发出了惊呼，絮凝粉丝涨到了16亿！“快，阿宣，写一篇突破16亿的短讯，到各大社群报喜。”

    “Yes，madam！”

    “也许，这便是福祸相依，因祸得福。”孟东方啧啧称叹。

    听到这句话，殷丽寻没好气道：“这福气给你你受不受啊。”

    “不不不，我等小蝼蚁怎么能和絮凝女神抢呢。”

    在场的絮凝粉集体黑脸，“孟炸头！”老大和殷丽寻同时喝住。

    孟东方深知自己又讲错话，识相地乖乖闭上了嘴。

    而上官燕云就此坠落神坛。

    验尸报告在周日中午出了结果，证实了攻击者不是真正的上官燕云，因为像素格和代码公式完全是临时组成的，链路也不合格，粗制滥造，最多只能维持3小时实体、24小时虚拟影像。

    但人们对她的好感度降至冰点，无力回天。

    晚上七点，“如意箭”宣布让上官燕云“社会性死亡”，从此退出歌姬市场。

    有人为他们惋惜，也有人为他们打抱不平，但更多的人拍手叫好。

    微小的反驳声如同蚍蜉撼不动大树。

    不知道“如意箭”能不能逆风翻盘，东山再起？

    毕竟，它是一个新起的创业公司，上官燕云是他们推出的第一个虚拟歌姬，也是唯一一个，曾经获得不少人的青睐。

    到了周一，却传来了“如意箭”破产倒闭的消息。

    如同昙花一现，掩埋于信息大爆炸的风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