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宇
日薄西山，傍晚的第一次钟声响起，考生们都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嘴。
一群身穿白衣的人从人群中走出，为首的男子站定后开始宣读考试规则：
“各位远道而来，辛苦了，我是潇鹤川，是来为各位保驾护航的。”
他躬身行了一礼，语气温和：
“在这里祝愿各位都能如愿考上心仪的院系，若没有考上各位就当来看个风景，珞山书苑的风景也是极美的，看了也不算白来一趟。”
潇鹤川笑脸盈盈，倒不像一般对新来的总是板着脸树威的管事。
他往旁边递去一个眼神，后面的人心领神会，将手中拿着的纸分发给各位考生：“这上面是招生简事和考生院系选择表。”
“珞山书苑呢，分为苍灵，长赢，白藏，玄英，九宇五院，关于五院主修的派系术法相信各位既然来报考应是早有耳闻，不清楚也没关系，招生简事上都清清楚楚的写着。”
“各位看好后，将自己想去的院系填写在后面，交给我，然后会有专人带你们进入选择的院系。”
“当然了，不是填了这个表就进了珞山书苑，要是这么好进，估计书苑也早就装不下了，可能我也该抱着铺盖回家了。”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道：“看各位考生都有些紧张，我开个玩笑——接下来你们会在各自选择的院系中进行为期一月的学习，一月后进行考试，胜者留下，其余就当旅行看个风景，然后回家吧，回家也自有你们的一番天地。”
“言尽于此，再一次祝各位好运。”
潇鹤川说完，人群中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
傍晚的第二次钟声响起，许多考生已经陆陆续续交了表，现场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映雪：“易姐姐，你选哪个？我和白哥哥选了长赢院。”
“那你们先走吧，我再仔细想想。”
“好，那我们先走了，”走前还不忘叮嘱，“易姐姐你要是实在不知道选什么就和我们一起，不过记得千万别选长宇院啊！”
“好，谢谢映雪。”
映雪和白轩走后，全场像静了音，空寂寂的，只剩了易希一人。
刚刚在候场的时候，除了易希，映雪和白轩其他人基本都比试了一番，易希注意到比试中的最后一名，身手都远在自己之上，还不论她一点不会的术法。
唉，没想到的是在现代，她可以与国家级特种兵媲美的身手，在珞山书苑，连被称为菜鸟都对不起这个词，可能只有资格和路上的蚂蚁较量一番。
映雪和白轩虽没有上台比试，但他们既知道诸多信息，比如连招生简事上都没有提到的第六院、南荣清羽，同时又毫无负担的选了长赢院，可见实力也非同一般。
按照映雪的白轩的描述，易希是哪个院都没有一点希望了，唯一有可能进的便是无人报考的九宇院了。
可九宇院又以毒著称，要是丧了命……
也就什么都没有了可能。
但不选择的话，她又能去哪？
……
易希还在犹豫，最后半柱香已快燃尽。
潇鹤川好心提醒：“这位姑娘，时间快到了，这也剩你一人了，实在不知选什么，苍灵，长赢，白藏，玄英其实都很好。”
易希颔首：“谢谢师兄，我知道了。”
她走到案牍旁，左手拿起笔，歪歪扭扭的在纸上填好了那三个字，把写着结果的纸张交给潇鹤川。
潇鹤川微笑着收下最后一份，看到上面写着的九宇院三个字，笑容竟是有顷刻的凝固，他扬起眉毛，抬眼望向易希，劝说道：
“姑娘，本来我不该干涉考生的选择，但你确定要去这九宇院么？”
“如果你不太清楚五院的规则我可以再给你详细的说一遍。”
他拿过一张招生简事解释道：“九宇院近几十年基本没招过人你知道为什么吗？”
易希摇头。
他补充道：“其他四院一月过后考核不过，最坏的结果不过下山，就像我刚刚说的，没考过就当看看风景，也算不得一个坏结果，回家还是可以有一番作为的。”
“但在九宇院，可能一月实习期还未过，你就已经魂归云灵了，再者就算通过考核，进入正式学习炼毒，制药，冶香阶段，也极可能不过七日就魂归地狱；”
“再算运气极好可以侥幸不死，余生也可能落个痴傻残儿，眼瞎耳聋的地步……这可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潇鹤川望了一眼只剩零星的香炷，颇为语重心长，“最后的机会了，还可以改，”说完，他递上一支笔。
易希拿过潇鹤川递上的笔，将它放到了桌上，淡笑着坚定的点了点头：“我确定，谢谢师兄。”
易希向潇鹤川深鞠一躬后，由专人带着离开。
潇鹤川没想到自己的一番劝说竟是毫无作用，他无奈的叹出一口气。
……
最后一名考生也进行了选择，潇鹤川与众人一起收拾着案牍。
再次拿起易希的院系选择表，他微抿嘴唇，摇头叹气，闲眼望向易希已经走远的背影，呢喃道：“还有什么能比命更重要呢……”
这些年，潇鹤川不知见了多少怀着侥幸心理，想走个捷径进入珞山书苑从而选择九宇院的，也有真正想学有所成，想救亲人，救爱人，救苍生而选择九宇院的人。
但捷径不是那么好走的，艺也不是那么好学的。
这些人中不乏有天才，可到最后即使得到了成功也是一言难尽的结果，不是死了就是残了，要不就是身患恶疾，容颜尽毁，寿命锐减……
久而久之，九宇院就只剩那几个都有点问题的掌门和长老们了，再无新鲜的生气。
当然还有，有点问题的他自己。
潇鹤川本人便是一个天才，是目前九宇院最新鲜的面孔。
当初他也不信邪，死活要进九宇院，如今虽是如愿进了九宇院，然而看起来无恙，实际上却是恶毒残身，快魂归地狱了。
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呢，好好活着不好吗？这是他的进九宇院以来，最大的感悟。
他本想劝说易希，换一个选择，一个至少可以活着的选择，但看到易希那不顾一切的眼神，不就是当初那个一意孤行的他自己么。
既劝不动，那便只好随她去了。
潇鹤川只能寄希望于这个九宇院的新鲜生气，能幸运一些，
毕竟在九宇院连好死都是一种奢望。
……
和一般印象中不同，九宇院虽然是炼毒之所，却没有浓重的药味与香味，扑面而来的是泥土，树木，花草的淡淡清香。
从院外到院内，各种奇花异草，整齐有序的排列栽种着，赤橙黄绿青蓝紫……颜色俱全，异彩纷繁；
往里，是晾晒区，也是整洁有序。
但，走了这么久，偌大的九宇院硬是一个人都没有出现。
连山间的动物，精灵也不曾有过踪迹，甚至一只蚂蚁，一条菜虫的痕迹都没有。
再往里走，就是大殿了。
隔着些距离的时候，易希就看到大殿里有一男一女在那站着。
女的一脸凶相，左边脸颊上有一块透着诡异的暗红色焦糊烫疤。
就像有一条毒蛇在不断撕咬着她的脸，看着好像在不断地往外渗血，但又没有什么东西流出来。
男的背对着，看不见脸，只能看到蜂腰削背，异瘦非常的身形了。
不是正常人的瘦，瘦的像一根细高的秸秆，不用风吹，仿佛呼一口气就会散架的样子。
即使在白天，在宽阔明亮的大殿里，看到这两人也是不免让人胆寒。
女人转头也看到了易希，对视的那一眼，就那一眼。
女人脸上的毒蛇倏地飞了过来，
恶心的蛇身死死缠住易希的脖子！
可怖的蛇头张开血盆大口！
锋利细密带着恶心粘液的獠牙！
恶煞煞的刺入她的眼睛！
易希还没来得及反应，砰！她的眼球已经爆炸！
一股还带着易希体温的血腥气弥漫开来，飞溅出的血液糊了她一脸，巨大的痛苦使她无法呼吸。
毒蛇悠闲的品尝着新鲜少女血液的甜头，蛇信伸出，发出呲呲的声音，张开血口，牙齿上还插着易希眼球，毒蛇仰天狂吠一声。
“嘶！”的一声，贪婪的将易希的头一口撕咬下来。
头和脖子的断口，密密麻麻，白的筋连着红的肉，突突向外冒着还发着热气的猩红血液。
……
“小徒弟！小徒弟！”
女人摇着晕死过去了躺在地上如死人一般的易希，“小徒弟，醒醒。”
“这是被吓死了，我九宇院好不容易来一个新徒弟，这可怎么办！？”
女人一脸焦急，从怀里拿出一颗黑色药丸，喂易希吞了下去。
……
再次醒来，已是在殿中，易希躺在地上，面无血色，脸色铁青，额角，手上，全身都冒着黏黏的汗液。
一双明亮的眼白被缠绕不止的红血丝攻掠，就像一团乱糟糟的麻线团，嘴唇，下巴，身体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小徒弟，”这一声又差点把她吓晕，幸而女人及时点住了她的穴道，才没有再次昏死过去。
女人这次带上了面纱，只露出额头和一双眼睛在外面，虽然也透着诡异的气质，但比刚才好了不止十万八千里。
女人过来扶起易希，易希身体僵硬，见女人过来禁不住的颤抖。
红色的眼眶里盈满了惊恐的泪水，她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气，只能艰难的转过头，不去看女人的脸。
女人也看出来了易希还惊恐未消，便搬来一把椅子，手一挥，易希就坐了上去。
殿上的男子没有转身，也不发一言，离近了看，瘦的更离谱了。
“谁把我的小徒弟吓成这样啊！过分！”
此话一出，殿上的女人和男人都默默退到了一边。
一个白胡子苍苍的老人，抱着一束漂亮的鲜花鲜草，被人推着轮椅朝这边过来。
还好，老人声音听着很慈祥，这让易希松了口气，她费力的抬眼一看。
老人看着也很慈祥，还好又松了口气。
视线再往上——
潇鹤川！是昨天那个劝她的潇鹤川！
潇鹤川看到满眼血丝，面无血色，脸色铁青的易希，瞪大眼睛，露出不可置信又仿佛在情理之中的神色：“你这么快就被荼毒了。”
他摇头叹气，将老人手中的鲜花鲜草送给易希“和你说了，别选九宇院，真的会死的很难看。”
听见这话，老人用力地拍了一下潇鹤川的腿：
“怎么说话呢！小徒弟，别听他胡说，我们几个师父都会护你平安的，你好好待着。”
老人又道：“你刚刚看到的，都是幻觉，这草你拿着，就不会出现那样的幻觉了。”
“小眼睛，你怎么一直背对着，不转过来认识认识新徒弟？”老人问。
“我，我不敢，我怕像刚刚小花那样吓到小徒弟，真吓死了怎么办。”这语气，还真挺委屈。
易希：“……”
小眼睛，小花，这是他俩的名字？
听见这话，老人，小花，潇鹤川都忍不住捂嘴偷笑。
老人清了清嗓子：“不会的，丑师父迟早也是要见小徒弟的嘛，小徒弟现在手里有避幻草，没事的，你转过来让她认认。”
小眼睛问易希的意见：“小徒弟呢？”
避幻草有稳固心神的作用，易希的心绪已经平稳多了，虽然害怕也不想，但她还是嗯了一声。
小眼睛转过身来，易希又被吓了一跳，心扑通扑通着跳到了嗓子眼，还好没有出现刚刚惊悚可怖的幻觉。
小眼睛的身材看着瘦削非常，这张脸却皮肤白皙嫩滑，脸颊饱满，就像一个婴儿的皮肤，完全无法想象这张拥有婴儿皮肤的脸和变异一般瘦削的身材居然会长在一个人身上。
那这样最多是奇怪，为什么小眼睛会怕吓到易希？
因为小眼睛没有眼睛，眼眶骨里，只有两个黑黑的，虚无的空洞。
好像能看清一切，却又好像什么都看不清。
“小徒弟，你现在拿着避幻草，要不要看看小花长什么样？”小花问。
“好，”易希深呼吸，颤抖着壮着胆子回答。
小花走到她面前，掀开了面纱，再次看到这张脸，易希还是心有余悸，只觉心脏砰！砰！砰！砰！的，已经跳出来了。
这次虽然正常了许多，只是小花左边脸颊上的红色的，焦糊的，的疤，虽退去了蛇的形态，却也残留着可悲，这是在一个女子脸上的疤，红红的，焦糊的，像被诅咒过恶诅疤。
易希撑着笑了笑，语气中带着颤音：“挺好看的，刚刚是我出现幻觉了，对不起。”
小花也笑了笑，开心的说：“小徒弟就是会说话，我喜欢。”
易希顿了顿，开始介绍自己：“你们好，我是九宇院的新弟子，易希。”
这是一场师生反过来的自我介绍，易希介绍完自己，他们就在易希面前站成一排，从左到右依次站着，女人，男人，老人。
潇鹤川一一介绍着：“小花，小眼睛，小老头。”
他指着自己“潇鹤川。”
小老头又拍了他一下，对易希说“小鹤，我们都叫他小鹤。”
又笑眯眯的说：“小徒弟怎么称呼？小草，大眼睛……”
易希：“……小易吧，叫我小易就好。”
小老头心满意足的点点头：“小易好，小易好，做什么都容易，学东西学得快。”
他又又拍了一下潇鹤川：“小鹤，送小徒弟，哦不对，送小易去休息。”
老人左看看右看看，径直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指指轮椅：“用这个推小易过去。”
易希又是看的一脸懵，老人的腿原来不是瘸的！
易希连忙拒绝：“不用了，不用了，我可以走的。”
老人笑吟吟的：“小徒弟，你刚刚受了惊吓，避幻草虽然可以帮助你不产生幻觉，却也会让你浑身无力，不信，你站起来试试，看能不能走。”
易希试了一下，别说站起来，连动都是动不了一点。
潇鹤川把易希放到轮椅上，推着她离开。
……
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但这一个女人，两个男人也能搭起一台戏。
小老头：“你们刚刚也不注意一下，真把小徒弟吓死了，怎么办！”
小花无奈：“我们也不知道居然还会有人选九宇院啊！九宇院都多少年没进过人了。”
小眼睛：“我和小花一早来到殿里，看到旁边的考生草的提醒才知道有新人要来。”
小花：“是啊，我俩正在讨论着，该怎么迎接小徒弟呢，不想小徒弟来那么早，我一转头，糟糕！对上眼了。”
她拍拍手：“这属实我也没想到啊！希望不要给小徒弟吓出个好歹来才好哦，不然可咋办。”
小眼睛：“你那个确实吓人的很，我当初来也是被吓的差点，差点点，就魂归云灵了。”
小眼睛沾沾自喜：“我好一点，幸好我刚开始没有转身，后面小徒弟拿到避幻草后，我也是征求了她意见，才让她看到我，我应该是还好，没有太吓到小徒弟。”
小花反驳：“你那个小易是没看到，你让她看到试试，不比我这个恐怖！”
小老头：“行了，行了，好不容易来一个新人，不过我看这个小徒弟，资质有些普通，根骨有点弱，我们得好好护着，不然可能活不过几天。”
听见这话，三人具是不约而同意味深长的对视一眼。
气氛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小花：“是要好好护着，好不容易来的小徒弟，拼了命也要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