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湖红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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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的故事

    牛哥(1)

    那年秋,我携着人事部门的学生工作分配手续,到XJ军区生产建设兵团化工厂分厂(简称硝厂)报到。

    硝厂地置东疆荒漠腹地,主要开采盐硷硝为总厂提供化工原料的同时,分厂也生产硫化硷。

    我对那片原始神奇的荒原盈着美丽的遐想,生命中涌动着一股激情。

    列车经过数十小时的日夜兼程,凌晨列车困倦地停在那偏僻的小站上,一下车就遇上一场罕见的风暴。

    飙风狂叫着刮起层层地皮,扬起沙尘砾石在空中打旋。天昏地暗地肆虐着举步维艰的行人。我奋力挣扎在风暴中,好不容易找到一辆停在稍背风的货车,模糊地瞥见车门上写着“硝厂”,我获救似的敲着车门,驾驶员将车门开了一条缝:“驾驶室已满坐,要坐车请上车厢。”然后砰的一声把一切都隔绝在外。

    我冻麻木的手刚融车帮,突然一双有力的手将我带行囊一起掂上车。然后一件暖烘烘的长皮大衣把我单薄发抖的身子全裹住:“小妹妹,你快冻僵了,让这皮衣御御寒吧。”一个年轻低沉的男音说。

    出于女孩的本能,我惊愕地挣脱。同时透过漫天的黄沙埃瞥见一双睿慧而不容拒绝且坦诚的眼神:“小妹别怕,我姓牛名歌,是硝厂的工人,护送病号回厂的。你也去硝厂吗?”他温和地解释,我方“撤除防线”。

    我赶忙自我介绍:“我是刚分到硝厂的学生,叫杨阳,阳光的阳。”

    他富有磁性的男中音“哦”了一声:“是吗?多灿烂的名字啊!不过,杨阳,还有二百多公里路呢,你必须穿上皮衣,否则,到厂后就变成木乃伊了。我穿得挺厚,是冻不着的。”

    他轮廓分明的脸上盈着谦和的微笑,既使在沙尘弥漫中也能清晰地感觉出他有一种都市优秀青年的特殊气质。他和蔼的话语令人信服,他诚恳的态度不由我分说,又重新把我裹在皮衣里。于是,我蜗牛似的蜷缩在暖融融毛茸茸的皮衣里,感激而温馨。

    货车巅跛在蜿蜒的简易公路上,我皮球似的在车厢里弹跳着,他只好用有力的双腿把我固定在车厢的前角,然而,在这个陌生青年男人跟前出这种洋相使我既难堪又无奈。

    不知过了多久,风暴渐渐平息,我掀开皮衣,朝阳浮在蓝天白云中露出笑脸,淡淡的清辉从寂寥的天空上撒落下来,寂静地笼罩着这神秘的大漠;荒漠瀚海如诗如画如泣如诉似的在我的视觉里展开,直到天的极至。

    但是,车厢里仍寒气逼人。牛歌衣着一套劳动布工作服,顽强地抵御着寒冷和车后甩出的滚滚尘埃,“泥雕”一样伫立于我身旁。我欠然地把皮衣递给他,可他仍挚意要我穿上。

    飞驰的货车已驶进过于雄大磅礴的荒原腹地,那海潮般涌起的褐色沙丘,那铅色浩瀚的戈壁滩被喘息的货车抛到后面时,已时至午后。眼前出现了茫茫无垠的盐湖硝地。一座矗立的烟囱冉冉地冒着青烟:“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之感在我脑里油然而生。

    简陋的厂房和几排土坯小平房,还有半显半隐的地窝子,那便是职工宿舍。较有现代建筑的厂部与食堂兼并,而在这空旷的原野中倒显得很得意。

    货车减了速,哐一下刹在路边,牛歌给我取下行李,我向他道谢后朝着他指我去厂部的路走去。同时见他背着沉重的病号,吃力地踏着疏松的俭花小径把病人送进小平房。但不知为何我心里感到一阵怅然一阵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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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厂部报到时,接待我的是一位衣着军装的络腮胡厂长。他热情地握住我的手:“啊,小同志,我代表全厂领导和员工欢迎你呀!你能自愿来我们这艰苦的地方工作实在难得,是个有志气有远见的好青年。有多少人都不愿来,既使来又想方设法的调走。这是由于我们厂创办不久,设施不完善,环境又艰苦,留不住人呐。”

    他点燃一支用纸片卷的莫合烟,美滋滋吸了几口,然后吐出缕缕刺鼻的青烟接着说:“但是没想到我们这没有梧桐树的地方却意外地引来一只金凤凰!”他爽朗夸张地笑着。

    接着他介绍了该厂的概况;硝厂有三个连队,一连管运输和一部份工人在厂房生产硫化俭。二连三连在工地采硝。

    他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这样吧,你就在三连一班,年轻人多吃苦多煅炼是好事。”他寒喧后让年轻的事务长给我预支了一个月的馍票。而后把我带到一间小平房,向两位正要上工的女孩子介绍后便匆匆离去。

    一个名叫叶茂平的女孩约二十三岁,她大大咧咧,一付神神经经玩世不恭的样子。另一位名叫林静约比茂平年龄小一点,多愁善感,忧郁寡欢。但两位的外貌均可人。

    我们三人认识后,她们十分热忱地帮我铺床,整理东西,还给我讲这儿的生活如何的艰苦,水是苦涩咸三味,常年吃不上蔬菜瓜果。茂平抢着给我吟了这儿的“四季歌”:“春季风吹石头跑,夏季蚊虫咬得受不了,秋季早晚穿棉袄,冬季鼻冻掉没处找。这还不算舍,更可怕是工伤事故常发生,致伤致残甚至送上小命。尤其象你这小靓妹,就不怕哪天天上冷不丁地掉一块硝下来炸坏你一只美丽的眼睛吗?哇,把一个俊妞弄得多丑呀。”茂平声情并茂,幽默得似乎有点让人讨厌。林静抿着嘴偷着乐。

    茂平见我怀疑地注视她。她又顽皮地指手划脚:“你不信?今天‘牛鬼’就是从火车站接回两位伤员,一个被硝炸断了腿,一个被炸残了腰,住了半年医院还没治好,只好回厂调养。”

    我倏地想起牛歌背病人的情景,便抢着问“牛鬼”是什么样的人?

    茂平扮着鬼脸环视林静:“让她告诉你最合适。”林静撇着小嘴,明亮的眸子在美丽眼眶里打了个转:

    “茂平,你在睡梦里还在呼唤牛鬼的名字,这还是让你来告诉她更合适。”茂平睁圆杏眼朝上瞪着:“是吗?有这么严重吗?我怎么不知道呢。”

    她滑稽神态逗得我们直乐。在笑声中,我的感觉告诉我,“牛鬼”亦牛歌,这两个女孩子都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