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奎木等人给朱大人送行，一直送到望江城三里处的浣溪桥才回。吃过早饭后，他在公堂审理了两件案子：一件是财产分配问题的案子，一件是强占宅基地的案子。奎木处理公正，为弱者伸张了正义，同时也打压了强势欺人的嚣张气焰。巳时两刻，两件案子就结束了，也没有人递交投诉状。预示着整个下半天没有公事要审。奎木退了堂。安排皂头秦勇值班，接待投状人员。午饭过后，他躺在床上休息了会。未时前后，他穿着便装，骑着騊駼，出离城南门，开始了巡视。冯一骑着新买的毛驴跟随左右。

    城南门大道两旁是豆地和未开垦的荒地，地里的豆苗长势良好。村民们有的头戴草帽，手拿锄头在锄草；有的在开垦荒地。奎木拐上一条向西的小路，去了离大道最近的一个村庄。不一会，到了李家庄村头，他见人问了村长的住处。来到村长大门口，院门紧闭。奎木敲了两下，少倾，一位步履蹒跚的婆婆开了门，看到来人是陌生人，警觉地问道：“两位找谁？”奎木说：“婆婆，我是县丞奎木，来走访走访。”婆婆放了心，脸上露出了笑容，说：“原来是县丞老爷，请进，请进。”婆婆把奎木让进院门，走进院子，奎木把马拴到墙角处牲口棚，到堂屋坐了下来。婆婆沏了茶，说：“老爷，你先坐会，我去叫下老伴，西头李鸿家死了儿子，他在那里看视。”婆婆走路不稳，奎木让冯一扶着她去。

    一盏茶还没喝完，头插狗尾草的村长走了进来，还没走到刚想站起的奎木面前，就拜了拜，说：“县丞大人来了，请坐，请坐。”奎木拱了拱手说：“老村长，我只是随便来看看。”老村长在他旁边坐下说：“欢迎随时查勘。”他转过头对婆婆说：“老伴，有没有果子了，给这位小哥拿点。”小哥指的是冯一。奎木说：“不必麻烦婆婆了。”婆婆装作没听见，还是到侧房拿了两个桃子给冯一。冯一说了声“谢谢奶奶。”冯一连洗都没洗就站在奎木旁边慢慢吃了起来。奎木问：“老村长，咱们李家庄总共多少人口，村民们生活得怎么样？”村长回答：“李家长总共有二百多户，三百多口人。土地六百余亩，村民过得还不错。”奎木仔细听着，喝了两口茶，虽然茶水有些苦涩，但也装作好喝的样子。他顺便问一句：“本庄刚去世的人，是老死的，还是得病死的？”老村长摇了摇头，回答：“都不是，一个年轻人怎么会老死呀，是淹死的。”奎木叹了口气说：“英年早逝，可惜了，父母肯定很伤心。”老村长说：“的确很伤心。李鸿夫妇俩，到现在都滴水未沾。”奎木说：“怎么会淹死，我想水性不好。”老村长说：“他水性很好，蛙泳，仰泳，潜水，全都会。”奎木又问：“他在哪里淹死的？”老村长回答：“在望江。”奎木惊奇地说：“望江离这里大概有六十里路，怎么会在那里淹死。”老村长娓娓地讲了起来：“李鸿的儿子李响是一名捕鱼手。田里没事干了，他就带着鱼网、麻袋去捕鱼。捕回来的鱼，再拿到城里去卖，卖的钱，补贴家用。最近三个月，望江接连淹死人，据望江附近的居民说，已经淹死了二十多人。有人说，水里有妖精。因为他没亲眼目睹，偏不信。他认为这是望江附近村民阻碍他捕鱼的借口罢了。今天天刚亮，他骑着牛就去了望江。没想到吃早饭时，别人就把他的尸体送了来。”奎木想了想，说：“会不会别人心里嫉妒他，趁其不备，把他推到水里淹死了？”老村长坚定地说：“不会。村民嫉妒是嫉妒，但不敢淹死他。因为大家都害怕，生前做坏事，死后下地狱。”老村长说完，奎木站起身说：“我既然来了，去祭奠下。”老村长也站起身说：“大人，请跟我来。”

    在老村长的引领下，奎木走了百十步就到了李鸿院门口。对村民来说，村子里死了人，总是一件大事。大部分村民和亲朋好友都来看视。院子里挤满了人。老村长边走边说：“大家让让，大家让让，县丞大人来了。”村民们看到奎木来了，边拜边向两边挪动，从人群中让出了一条小道。奎木边左右回礼边向前走，来到堂屋布置的灵堂前停了下来。神情沮丧的李鸿夫妇向奎木拜了拜说：“有劳大人费心。”奎木拿出一副忧伤的样子回了礼说：“二位，节哀顺变，身体要紧。”奎木和冯一接过老村长递过来的点燃的黄香，向灵堂拜了四拜，插在香炉内。老村长请奎木在院子里的方桌上坐下。忙人端上茶，奎木边喝边和李鸿夫妇聊上几句。一盏茶喝完，奎木站起身说：“两位，我还有事，先告辞了。”李鸿说：“大人，吃过晚饭再走。”奎木拱了拱手说：“确有事情。”李鸿夫妇看到挽留不住，异口同声说：“大人，请便。”夫妇俩送出院门外，奎木回转身说：“二位请回，保重身体。”

    奎木和村长边走边聊，没聊几句，就到了老村长院门前。奎木对冯一说：“你去把坐骑牵来。”老村长说：“大人，进屋喝杯茶再走。”奎木坚定地说：“老村长，我确有事情，就不多打扰了。”老村长说：“大人稍等，我再送送。”他和冯一一同走进了院子。不一会，冯一挨个牵出了马驴，老村长牵了一头公牛出来，后面跟着婆婆。婆婆说：“老爷，坐会再走。”奎木说：“婆婆，不了，有急事。”婆婆点了点头，说：“老爷，一路顺风。”

    三人跨上坐骑走了，一路上默默无语，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奎木想着望江里到底是什么妖精。冯一想着如果自己死了会不会有那么多人到场，到场的都是些什么人。老村长想着怎么把丧事办的既省钱又风光。

    到了大道路口，奎木拱了拱手说：“多谢老村长远送，就此告别。”老村长拜了拜说：“大人，走好。”奎木一拍马屁股，騊駼向前跑去，冯一随后跟上。跑了一里左右，奎木停下来，回头望望李家庄，老村长骑着公牛正进村子。冯一问：“少爷，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忘记问了？”奎木说：“没有。这条路直通望江渡口，我要去那里看看。”冯一惊讶地说：“老村长说那里死了二十多人，有危险。”奎木说：“为了弄清事实，冒点风险也值得。你害怕的话，先回衙门。”冯一把额头一昂说：“我才不怕哪！”两人说话间，老村长的身影已经消失。奎木调转马头，向正南飞奔。冯一在后面拼命追赶，喊道：“少爷，慢点。我骑的可是一头毛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