嬉命表演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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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祝我们的明天永远快乐

    毕业需要提交审核,交10磅才可以申请,包工作但如果不交就不让毕业吗…

    10磅,穷苦的人家很难掏出来,这抵得上他们全家人半年还要多的工资,更别提他们还是学生!

    路西斯沉默的跟在霍莉身边。

    因为出来的晚,所以是霍莉在门口等他。

    今日与以往不同,路西斯从学校出来,街道上的工人仅有零星几个还站在那里,拉着他们的横幅,大部分的工人全都离开了。

    他们难道放弃了吗?

    路西斯似乎看到了那个被马踩死之人的妻子。

    她寡默地倚在街头,头发干枯稀疏,褴褛的衣衫更是脏乱,她面如死灰,眼神黯淡无光,如果不是还转着浑浊的眼珠,时不时张着没有舌头的嘴,路西斯都不认为她还活着。

    熟悉的心悸感让他匆匆收回目光,不敢去看这些露宿街头苦难的人,更不敢去听耳旁孩子的哭喊。

    霍莉在路上和他聊了很多,比如法学系的日常,比如学习感悟,又比对未来的憧憬,但路西斯眼前还是席凡格背光的身影,还是那个没有舌头的妇人,他在想着那句话的奥秘,也在想怎么得到更多线索。

    他心不在焉,只是偶尔附和着霍莉,这也让对方不再自讨没趣。

    两人一直沉默到了农场。

    林赛今天看起来格外疲惫,她靠着沙发,提不起精神,但听到了开门的动静,这才坐直身体。

    霍莉一到了家似乎就变成了沉默寡言的人,她只是简单与父母交谈几句,交代了学校的日常和学习进度,便回房间翻开书本学习。

    令林赛意外的是,平时话少的路西斯今天找她主动聊起了天。

    她笑着放下了手中的抹布,欣然与路西斯攀谈起来,这个疲惫的母亲在孩子面前才会表露出活泼。

    “今天在学校过得怎么样?”林赛似乎很迫切想知道关于路西斯的校园生活。

    路西斯露出微笑,靠在她倚着的沙发背:“还和以前一样上课,没什么特殊的……”

    “妈妈,席凡格教授被停课了。”

    林赛松了一口气。

    她略作思考,她的语气微弱,但无不透露着与路西斯交谈的喜悦:“席凡格教授…是你的医学老师吗,他怎么被停课了?”

    说到这,路西斯故意装作苦恼的样子,撑着沙发椅背撅起嘴:“因为他写了一篇反对贵族,支持工人的文章,因为这件事他还被逮捕了,关押了整整两天。”

    林赛哑然,她思索着看向路西斯,好像在想怎么跟他解释这件事:“那……你是怎么认为的?”

    “我觉得他没做错什么,我今天也看到了那些工人,他们真的都…都很坚强,也很悲惨。”

    林赛笑了起来,轻轻摸着路西斯柔顺的褐色头发:“你一直是一个有同理心的善良的孩子,这很好,路西斯。

    你一定要记住,无论你以后和我们一样依旧是农民,还是成为工人,富人,医生,贵族或是政治家,都不要丢弃你的人性,做你自己认为对的事……

    但这是在能保证你自身安全的情况下。”

    路西斯点点头,这小幅度的动作也像蹭着林赛满是老茧的手。

    “那你今天下午在学校里都做了什么?中午有好好吃饭吗?”

    “嗯,吃了豌豆汤与草粉面包,下午和约书亚一起去找席凡格教授请教了问题。”

    林赛笑的更开心了,她抚摸着路西斯的胳膊,非常慈爱:“豌豆汤是霍莉给你买的吧?”

    路西斯点点头。

    “她总觉得自己应该很节俭,所以无论是衣食住行都挑选最便宜的……”

    林赛眼神黯了下来,又马上恢复明亮:“你们两个真是好学,我想席凡格教授也会很高兴你们去向他请教问题的。”

    “是的,席凡格教授很慷慨的解答了我们的疑问,并且教授了很多没学过的知识…”路西斯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他要开始切入正题“妈妈,席凡格找我聊了有关于毕业的事。”

    “毕业……你要毕业了吗?”林赛捏着下巴,闭着眼睛很尽力地回忆有关路西斯毕业的事“抱歉孩子,我可能忘了…”

    观察着林赛的反应,他大致猜到原主并没有把自己毕业需要提交申并支付天价介绍费的事情告诉林赛。

    “只是有即将毕业的高年级学生,席凡格教授问了我们毕业后打算去做什么,给我们提出了很有好的建议。”

    听到这,林赛皱起的眉毛舒展开来:“不是我忘了就好,我最近总是忘掉事情……毕业的话,你已经长大了,有你自己的考量就好,嗯……做你喜欢的工作。”

    “谢谢您。”

    “哦,路西斯,我毕竟是你的妈妈……桌上给你留了晚饭,吃完了就回房间休息吧。”林赛再次抚摸着路西斯的脸庞。

    路西斯看向餐桌,上面静静地摆着一盘还冒着热气的椒盐蒸土豆与烤草粉面包。

    他感到眼眶一阵酸涩。

    自己的妈妈也是那么不善言辞,但回家的时候,饭菜依旧温热。

    路西斯仿佛在餐桌旁看到了一个严厉,沉默寡言但细心的母亲,她鬓角染上一层薄霜,青丝混进许多白发,眼角雕刻岁月的痕迹,她看了眼时间,为即将归家的儿子,将热好的饭菜端到餐桌上,摘下围裙坐在椅子上等待。

    路西斯深吸一口气。

    他想家了。

    林赛看路西斯呆愣在原地,她又蹙起眉头:“怎么了路西斯,你身体不舒服吗?”

    “不是…”路西斯收回目光,眼角晶莹:“妈妈,能给我昨天的报纸吗?”

    林赛哑然,她露出痛苦的表情,站起身来抱住这个单薄瘦弱的孩子,拍着他的后背:“哦,可怜的路西斯,我就说你总会知道,对,你怎么会不知道呢……没事的孩子,都会过去的,不要一直沉浸在悲伤里……”

    路西斯感受着林赛温暖的怀抱,这种温热将他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他更加坚定了必须回家的决心。

    妈妈还在家里等着他。

    “……报纸,可以借我看看吗?”

    “当然,孩子……当然。”路西斯感觉到自己脱离了那个怀抱,林赛从沙发的夹缝里给他拿出来两个被折成小方块的报纸,这似乎就是为了藏起来,不让他找到。

    “这是昨天的,这个是迈尔森今天拿回来的,他们的老板真是个慷慨的人。”

    林赛把报纸拿给了他,目送路西斯踩着吱呀吱呀的楼梯上楼,她不再微笑,深沉而又坚定,她在胸口轻点。

    “晚安,孩子……愿你的明天永远快乐…”

    吱呀——

    路西斯打开房间的门,此刻他已经摆脱了那种酸涩的情绪。

    我要冷静下来看报纸,这是我目前获得线索的唯一办法。

    路西斯点燃了一盏煤油灯放在桌边,拉开椅子,挤着坐了上去,小心拆开两个小方块,把褶皱的报纸平铺在桌面,掏出一张纸和生锈钢笔,吸了一点兑过水的墨汁,他打算先了解索拉塔的事。

    路西斯在两张报纸中找到时间编码是前天的报纸,在一堆这个广告那个演奏家中找到了不起眼的自杀案。

    那个板块旁有黑白配图。

    画面中,一个卷发的瘦弱男生上吊于一根绳结,他的脸庞和麻布衣服被鲜血糊满,血液早已干涸,他的身上爬着蛆虫,脚下是一行鲜血淋漓的疯狂文字——

    “我们都是命运的奴隶!”

    同时,这张印刷黑白照还拍进了外面各种各样的人或惊讶或恐惧的表情。

    “这是一条年轻的生命。

    他名叫索拉塔.比斯特尼,是来自芙罗斯镇公立学院的一名医学系学生。

    他于今日被发现上吊在工人父母的租房里。

    我们走访了死者的学校,从他的老师安妮莎.富罗朗杰小姐和校长奥林丁尼.查索比.李克先生口中得知,他有着很大的学习压力,在校曾多次为同学带来不便,也很少与人交流,并从为索拉塔.比斯特尼检查过精神疾病的医生威尔逊.罗杰先生那里确定了他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

    因为下水道损坏,他的尸体没有被及时发现。

    对于这一条生命的流逝,我们抱有极大的惋惜。

    但法律终究是法律,任何人都要遵守,索拉塔.比斯特尼的死亡对他周边的邻居造成了非常恶劣的影响,人们恐慌,害怕,房主也卖不出去他这间可怜的房子了,但是好心的他并没有要求比斯特尼夫妇作出任何赔偿。

    据他的邻居透露,索拉塔.比斯特尼生前还多次散布消极言论,对我们的国家表达不满,甚至想要去扰乱学校的秩序,想要杀了正直的奥林丁尼校长!

    他骚扰过隔壁的霍尔顿.安卡罗福斯基老夫人,要知道她可是一名伟大的政治家!他差点杀了她!

    而且他的死亡也有很大概率是为了引起社会关系恶劣,为工人运动表示支持,这从他脚下触目惊心的反动言论就可以看出。

    但正直善良的安卡罗福斯基老夫人没有怪罪他,善良的房主也和校长沟通,赔付给比斯特尼夫妇40磅。

    索拉塔.比斯特尼患有精神疾病,他此前却是学校里优秀的学生,这不禁令我们感到惋惜。

    哦,愿索拉塔.比斯特尼的灵魂在天堂安息。

    让我们为一个天才的陨落默哀吧!”

    这就是关于索拉塔死亡的全部新闻。

    路西斯将报纸轻轻放下,他感到憋闷,难受,很想将这张报纸揉得粉碎。

    这和席凡格教授说的完全不一样!

    比起报纸,他更愿意相信席凡格教授所说的“事实”。

    原主和索拉塔应该是比较熟悉的同学,很有可能是朋友,所以他的家人可能知道索拉塔住在哪里。

    如果可以的话,我要去他家里找找线索,然后想办法去会一会报纸上说的这些人。

    当然,除了安妮莎老师和奥林丁尼校长,他们他平常总能遇到。

    路西斯深吸一口气,拿起另一张报纸。

    它的左上角印有红色百合花图案的圆形,这是芙罗斯日报的加急标志。

    “永远修不好的下水道,在污水中沉默的他们。”

    这是最新一期,也就是本日加急印刷第一篇头版头条的标题。

    大概是工人起义的事……路西斯仔细阅读起文章内容。

    “我曾是一名律师,因为最近的事辞去了自己的工作,选择发表这一篇文章,并靠塞钱让它登上了报纸最显眼的地方,且贫民也可以马上就能拿到。

    自上月19号开始到今日,也就是9月20号,下水道污水泄漏事件依旧没有得到解决,满街弥漫着恶臭,当然,这股恶臭能延续这么久,大部分来自于那些恶臭的人。

    他们可以在三天内建起一个工厂,却没有办法用一个月的时间修好下水道,我曾经到莱特雅街去观摩那些被雇佣的工人是如何工作的,他们只是每天拿起扳手和螺丝在里面走一圈,敲敲打打,便拿着比我曾经周薪还要高的报酬离开了!

    这件事让我们先搁置在一边,我还想妄自评价一下最近沸沸扬扬的工人起义。

    你们简直就是在做无用功!

    只是站在臭的要死的街道上,一言不发,互相感动或者激励起愤怒情绪,是的,你们确实做到了让许多商铺开不了门,但那也只是损伤了你们自己大部分的利益和家庭!

    我不是在为贵族说话,我只是想说,你们这样做是没有办法让那群利欲熏心的野兽还给你们公道的,他们不缺你们这点钱,也不会可怜你们,他们甚至都完全不顾王国的法律!

    说到这我就不得不提我为什么辞职,我简直难以理解他们的行为。

    前天报纸上那个上吊的学生,你们最晚昨日应该也看到了,其实根本不是这样,他是被学校的非人行为给毁了!

    席凡格教授是他的老师,也是我尊敬的恩师,他发表了一篇文章,控诉着这个学校,这个该死的社会,那些吃人血馒头的权贵们,你们猜怎么着?

    他被停职了,不允许再继续给学生上课,说他给学生洗脑!

    我的老天,席凡格教授可是一名高级教授,他们竟然还逮捕了他整整两天!

    天可怜见,席凡格教授从没有任何行业上的失误,他为人正直,善良,一心为学生考虑,因为那个孩子的死,他甚至都接近一夜白头!

    霍律特律所,也就是我之前的在职律所,他们受理了赔偿,个中细节我就不过多赘述了。

    他们靠买通口供,抹黑那个可怜孩子的方式压低赔偿价格,也同时洗掉了学校的所作所为!

    简直令人作呕!

    这是第一件,而接下来还有更泯灭人性的灾难,让人惊掉下巴,让我对他们彻底失望透底!

    就在今天中午,霍律特律所门前来了一个老妇人,她是个哑巴,跪在门口哭泣,但是没有人去扶她,任由她在臭水和太阳下受尽折磨,我拿来了纸和笔,惊讶的发现她居然会写字,她告诉我,她的丈夫于今早被接送汗塞尔公爵拉车的马踩死,她想要将汗塞尔公爵告上法庭!”

    哑巴妇人……?路西斯眼前浮现出那个倚靠在墙边,眼神浑浊,面如死灰的女人。

    他忽然想起约书亚说的那句话,她似乎被扔了出去。

    “她想要将汗塞尔公爵告上法庭!!!

    这是一般的乞丐不会有的认知,我了解了她的姓名,她名叫林,曾经家里开了一个工厂,但是倒闭了,她的儿子在监狱中死去,她和她的丈夫沦为街头乞丐,我将她带回办公室,收集了她的证件和资料,想要为她办理手续。

    但是,但是!霍律特律所的那群人,得知她是个乞丐还想要将汗塞尔公爵告上法庭以后,就那么把她扔了出去!

    扔了出去!!!

    我都能猜到他们会以此向汗塞尔公爵收取一大笔钱,以保护了他的名誉为由,还会想办法弄死那个可怜的老妇人,他们完全失去了人性,和野兽没有任何区别!

    所以,工人们,不要再沉默的进行你们的运动了,你们要和他们一样疯狂,他们说我们是老鼠,是垃圾,真是可笑,一个人能打死100只老鼠吗?!我们就要追着他们的痛点狠狠地咬!

    这会付出许多代价,会死掉很多人,包括我也是,我明天可能就会以尸体的身份出现于笑话特料上。

    但是,如果不燃烧自己,远处的人,黑暗里的人,他们怎么会看得到火光!

    现在你们需要的不是燃料,而是点燃火焰冲出去的勇气。

    我把我剩余的财产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送那个老妇人去就医,一大部分投入到了维修下水管道与工人运动商会。

    同志们,希望我们的明天越来越好。

    祝我们的明天永远快乐!

    ————胡德.华尔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