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她此刻面前正发生的一切的话，那一定是“地狱”吧——尽管它应该只存在于前人虚构的故事中才对。

    今日恰好是个艳阳天，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平等为每个人送来温暖，广场上碎裂的玉石地砖也因此显得熠熠生辉，倘若没有正发生在她眼前的一切的话，想必这又是一个平凡又充实的大好日子吧。

    偌大的广场此时并不安静，未受到邀请的客人完全不在意来自主人的厌恶，擅自玩着自定规则的游戏，他们视哭闹为配乐，恐惧为乐趣，并将寻找作为游戏玩法，肆无忌惮地大肆搜刮着战利品。

    不知不觉间，那作为一宗象征的天门之前，已形成一座战利品小山，光明无法穿过它们，只得化为暗影，将宗门就此笼罩……

    “喂~86——这地方真的需要我吗？”

    清剑宗，入宗山道上。

    李无铭此刻正背对着那依然望不到头的山道，小心翼翼地坐在并不算宽的白石台阶上。他抬起一只脚并将其搭在另一只脚上，仔细检查着自己的鞋底是否粘连上了什么异物。

    说实话，这趟“冒险之旅”完全没有如他想象中的那般顺心，从一开始，他就感觉它与自己心中的“英雄”道路出现了偏离。

    首先是降临，他并没有像影视剧中常表演的“天空一声炸响，英雄闪亮登场”那样于万众瞩目中堂堂登场，而是出生在一条没有人烟的山道上——也就是他现在坐着的地方。

    对此，86给出的解释是“依据《空间转移守则新规第23条》，穿越者不得将凡灵聚集地作为起始、结束点”。

    虽然他觉得这点很扯淡，毕竟“英雄”若是迟到了的话，还能被称之为“英雄”吗？

    但是毕竟“最终解释权”是归86所有的，因此他也只能选择接受。

    然后是能力，也就是像“超人、修者”那样的非常人所有之力。

    当然，李无铭其实并没有期待自己会有这种机会，这点即使在他签订契约后也是这么觉得的。

    可现实还是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别说能力了，就连契约中提及的“自由取用道具”都受限颇多。

    86先以“不准使用超出当前世界生物理解范围的工具”的理由驳回了机械型道具的使用请求，又以“该区域受到浮空禁制限制”的理由驳回了像飞剑类道具的取用请求。

    于是最终，结果变成了——他必须通过徒步走路的方式去尝试登上山顶。

    至于自己到底有没有充足的体力可以一鼓作气直接爬上去，李无铭只能表示有够悬，说到底他只是一个家里蹲，既没有爬山的经验，也没有长期运动的实力。

    但但但但是！就以上的这些情况，对李无铭而言其实都算不上什么！毕竟他至少还能把这趟“冒险之旅”当成在异世界散步！

    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条山路，它居然有诈！

    从刚刚开始，一种奇怪的粘腻感就咬死在他脚上不肯松口。

    他感觉自己就像在踩泥坑一般，在脚踏下去时就不断向下陷入，在脚抬起来后又带起不少泥浆向下溅落——可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已经无法再去享受跳水坑的顽稚游戏了！

    由白石制成的台阶是那样的纯洁无暇，没有一丝灰尘愿意停留在它的上面。

    可一旦当你踩上去，它就会在顷刻之间转换为恶魔的面孔，亦或者是那不停蠕动的虫壁，用阴谋与陷阱让你无法逃离。

    又或许，这些都只是他的胡思乱想，白石台阶就是纯洁的，它不是恶魔，也不是虫壁，这些都是某种试炼而已。

    这里毕竟是通往清剑宗的山路，它理应通向“天堂”，而非“地狱”。

    『无铭大人，请相信来自任务中枢的判断，任务中枢系统拥有“未来预知”的权能，可以预知一切已发生、在发生、未发生的事件，这是经由本机多次确认后的既定事实。』

    『另，本机的完整代号为“系统A0086”，无铭大人您可简称本机为“系统”，“86”并非本机被设定的专用简称。』

    86的回应如李无铭所料一般再度出现。

    在这条只有自己和86“相依为命”的道路上，这已是他能做出的最大挣扎——用重复的言论寻求变化的契机。

    而86也是那般的兢兢业业，如同在RPG游戏中作为提示引导的NPC一般，重复述说着玩家已知的信息，却没有一点属于自己的想法。

    “唉——”李无铭将再次检查完毕的鞋子穿了起来，随后小心翼翼站起，并转身望向那不见其踪的山顶，按照既定的台本内容述说道：“就不能给我打点药什么的吗……除了那个镇静药……”

    同之前一样，86的回复很快就出现了。

    『驳回。无铭大人，本机希望您能明白，基因改造型药物均存在对您的身体产生不可逆影响的可能性，本机未被许可在缺失充足实验数据的前提下启用该方案，请勿重复提及。』

    一如既往的回复。

    一如既往的无奈。

    以及一如既往的尝试与失败。

    但他又怎么办呢，现实已经证明了他没有影响他人的能力。

    他只能像预演过许多次一般按着既定的台本随声附和道：“好啦好啦，86，我知道啦，我当然是不会用那种东西的，就算你强逼着我用也不会用的。”

    『您明白就好，无铭大人，以及请您放心，契约公示内容中已明确规定本机并没有权力决定您的选择，因此本机是绝对不会向您推荐使用相关药物。』

    『另，本机的完整代号为“系统A0086”，无铭大人您可简称本机为“系统”，“86”并非本机被设定的专用简称。』

    86的回复如再演一般固定的出现。

    而他的问题也如再演一般固定的出现。

    “所以你就那么讨厌‘86’这个名字吗？你要是不喜欢我真的可以试着想想其他名字的，只要你愿意说出‘不喜欢’就行。”

    『否定，本机并不在意“自身名字”这种低效率代号的内容，本机只是从交流有效性角度判断以“系统”作为“代称”更便于您对本机的使用。』

    不变的回复再次出现。

    所以他自然不变地回应道：“不要，除非你承认你不喜欢这个名字。”

    『不可理解。』

    正当李无铭以为又要演变成和之前一模一样的循环时。

    86她冒出了一句循环外的言语。

    然后，循环之外的言语变多了。

    『无铭大人，请容本机质疑。请问您现在想回归吗？』

    『如果任务陷入长期僵持状态，会影响您回归后的现实时间，请问您是否愿意接受提前回归？』

    『如果您继续任务就将失去一切，您愿意选择回归吗？』

    面对着86突如其来的连珠炮式发问，李无铭犹豫了——并非是听懂了，是理不清了。

    过了一会，他强颜欢笑道：“86你真是的，怎么可能会这么夸张啊……”

    『本机没有说谎。』

    86的声音很认真，不像在说谎。

    “……”

    因此，李无铭沉默了。

    『那么，请问您要选择回归吗？』

    “……”

    『我明白了。』A0086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说道：『无铭大人，请您放弃成为本机的宿主吧。』

    “欸？”李无铭轻轻叫出了声。

    他明明记得自己还没说想回去啊？

    『依据本机当前收集情报可确认。』

    『一，您并非在意利益之人。』

    『二，您并非漠视生命之人。』

    『三，您并非无可舍弃之人。』

    『综合以上情报，本机判断无铭大人您注定无法成为“英雄”，您没有作为本机宿主的使命。』

    “不是！凭什么？”李无铭傻眼了，这些不该都是优势吗，怎么反倒成为不适合的原因了。

    『开始尝试申请契约终止。』

    A0086不会去解答李无铭的疑惑。

    『申请失败，契约已生效，无法通过申请方式单方面强行解除……开始尝试规则覆写。』

    “喂，86，你在说些什么啊？喂！”

    『检测到警告信息，已过滤，强制覆写程式已启用…开始重新拟定契约内容…虚假通道生成中……虚假契约者身份构筑中……』

    伴随着A0086的言语，一块红绿错杂的面板浮现在了李无铭的眼前，与之同时出现的还有86冷冰冰的声音。

    “无铭大人，请在签名栏写下任意字，在您完成该操作后，您即可回归了。”

    那支在他签订契约时用于写下自己名字的羽毛笔又出现在了李无铭手中。

    他看了看，此刻的它正散发着不自然的洁白光芒，亮的有些刺眼，像在嘲讽他一样。

    “我想知道为什么你一定要我回去，86？”

    李无铭的心有些冷，现在他只想得到一个解释。

    “不能。”

    “只要你愿意说，我就如你所愿。”

    “不能。”

    “……什么嘛。”

    李无铭笑了出来，心中的寒冷一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将羽毛笔向后随意一甩，像个恶人一般在那威胁道：“那我绝不会写下半个字！我必须知道真正的原因！”

    “……”

    “无法理解。”

    “无法理解就对了。”

    “坚持如此对您并无任何好处。”

    “但至少也不会有什么坏处吧。”

    “……”

    “本机认为您应该更加理智。”

    “我现在十分理智。”

    “…………”

    『检测到未知错误，主线路暂时进入冷却自动维护模式，开始启用备用思维线路，开始确认当前任务执行状态，已确认任务处于受阻状态，开始建立解决方案模型，建立完成，开始执行。』

    随后，冰冷的机械声出现在了李无铭的耳边。

    『无铭大人，请问您已经做好觉悟了吗？』

    没等李无铭的回复，它继续说道。

    『视觉屏障解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