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亓无法再向前走去。

    因为当狐狸坡起雾的那一刻，他发现自己迷路了。

    一个在深山里迷路的猎人，无疑不是一个好猎人，但对于常年生活在深山里的季三来说，这是一件值得津津乐道的事情。

    如果他的阿爷还在的话。

    无亓并没有继续凭感觉前行，他选择原地休整，静待大雾散去。

    越往大黑山里走，四季往替，气候越是无常，相较而言，他更喜欢小黑山单一干燥的环境，因为简单。

    人总是喜欢简单规律的东西，或许那样不用投入太多精力，正如无亓自己此刻的选择。

    既然雾气腾腾，那便等雾散去。

    但季三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他比无亓更年轻，虽然十岁大小的他已经有着不亚于成人的个头，但沉寂在心里的童真，让他较真地说道：“别说是这样的迷雾，就是闭着眼睛，我也能走到任何我想去的地方。”

    季三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他闭上眼睛，一走便是一个时辰。

    驮马小白站在原地，也眯上了眼睛，但它留了一条心眼，似乎在睡觉的过程中观察这个叫做季三的怪人。

    也许是小白睡得很沉，它没有注意到季三第几次回到原地。

    无亓被季三晃的有些心烦，索性也闭上了眼睛。

    “唉，我说……你能不能别睡觉了？走不出去就完蛋了，鬼知道晚上会发生什么，狐狸们都跑了！”

    季三连连喘了几口大气，对着驮马费劲地批判道：“老马识途懂不懂？你怎么睡得着的？”

    小白翻了个白眼，季三气道：“瞎了你的马眼。”

    无亓睁开眼睛，雾气已经变淡了许多，前方的狐狸坡好似掀起了面纱，朝阳散落，山水将出，露出娇羞一角。

    这是他第二次来到这里。

    第一次是来这里采向阳坡的野蜂蜜，这里的蜂蜜有很好的药用，可以用来给伤口消毒。

    会在青山镇里卖的很好。

    至于为什么只来了一次，除了怜惜野蜂的辛劳外，主要是嫌弃他们嗡嗡的振翅声，以及讨厌的尾针。

    狐狸们从不去招惹那群野蜂，说起来也许无亓让狐狸们钦佩的是，居然有人满头包还能从野蜂口里抢东西。

    狐狸们更钦佩的是，居然野蜂选择搬家了。

    因此向阳坡后来成了狐狸们集体阳光浴的地方。

    “你看，是不是一只狐狸都没有？”

    无亓朝着那片长满苜蓿的草地看去，的确看不见一只狐狸的影子。

    昔日狐狸们的老巢也长满杂草。

    穿过野花和地爬藤，可以看见狐狸坡有很大的一个洞穴，入口处有一道极小的瀑布。

    “我记得这里有一只狐狸。”

    无亓朝着洞口看了看，说道：“现在没有了。”

    季三翻了个白眼，“早就告诉你了，我阿爷都说过……”

    “不，我是说一只很奇怪的狐狸……有九条尾巴。”

    季三很难理解无亓语气中的那一丝惊讶，“狐狸不就是有很多尾巴吗？阿爷说有时候它们想藏都藏不住，不像我……”

    季三忽然摸了摸屁股，还好他没有长尾巴。

    无亓摇了摇头，他很想告诉身旁这个话唠，九尾狐是传说中的生灵，更有许多的小说怪谈都有提及，但都没有人亲眼见过。

    但当他怀着一种极其兴奋的心情时，却发现在这世界里，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

    至少要比大黑山的妖怪们平常多了。

    “走吧。”

    无亓朝着山洞看了看，“进去看看。”

    “这不太好吧。”一向社牛的季三却打起退堂鼓。

    无亓却已经朝着洞口走去。

    狐狸洞内很大，至少比洞外看见的大很多。

    不知是不是某种传承，或者说是习惯，主洞口进去后，有九条六七人高的洞口朝地下分去。

    洞内很干净，地面上有柔软的干草，四周也不是昏暗暗的什么都看不见，相反四壁上有着许多怪花，柔和的光线从那些萤火色的植物身上散发开来，照的周遭亮彤彤的。

    季三忽然朝着最左侧的一条洞口走去，这让无亓有些诧异。

    “呃，我听阿爷说过，狐狸一般会将东西藏在这边……我不是想找它们的东西，只是，只是……”

    季三费力地想要解释清楚，但他显然出卖了他不是第一次来这里的事实。

    无亓问道：“九尾狐的洞穴在哪？”

    季三指了指最中间那条，“你是说老狐狸？呃……那个进去走到最里面，有个木屋的便是。”

    中间的这条洞口看起来和其它的几条没什么区别，但进入其中才发现别有洞天。

    这个洞天指的并不是比其他的洞穴更加宽广，单纯是因为这里有着不像是狐狸能拥有的东西。

    相反的，这个洞穴并不大，但里面有假山流水，以及一座木屋。

    这是一间不太大的木屋，屋顶铺着茅草，但显然这里并不会下雨。

    屋外种着许多花草，已经长的有些杂乱，掩盖了通往木屋的路。

    花草中有一间极小的凉亭，看起来仅有一人高，但却巧檐雕琢，顶部镶嵌着一颗明珠。

    应该不是夜明珠一类，因为无亓没有看到任何光线从珠子上发出。

    木屋看上去也很简单，门扉敞开着，一眼看去屋内空空荡荡的，也许主人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

    这应该是一个人居住的痕迹，但无亓也清晰知道，大黑山里没有一个真正的人。

    这是九尾狐住的地方。

    但他没有去思考九尾狐幻化人形的模样，除了他不确定狐狸们是否也有化作人形的能力外，他更想知道，九尾狐是否会留下一些痕迹。

    它们为什么离开这里？

    木屋内除了简单的陈设外，值得瞩目的也就桌上的一面镜子和一只木簪。

    镜子是青山镇市面常见的小圆镜，簪子却有些特殊，色泽暗灰，簪尾有精妙的雕花。

    无亓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十六岁的他看起来依旧有些稚气，干净的脸庞倒映在镜中，峨眉似剑，双眼却似乎有些犹疑。

    无亓眨了眨眼，拿起簪子转身离开。

    回到主洞口时，发现季三沮丧的平躺在地上，双目无神的盯着洞壁。

    “地牢儿有没有说过关于狐狸坡的事情？”无亓问道。

    季三扭过头来，注意到无亓手中的那枚木簪，失望地说道：“阿爷说这里有很多好东西，狐狸都很抠门，也许是离开时将东西都带走了，我什么也没有找到。”

    “我不是问这个。”

    无亓看着手中的木簪，像是某种树藤做的，做工倒是精巧，簪尾上有着极为好看的狐狸雕花，青山镇应该没有这么精致的工艺。

    “你阿爷有没有说过九尾狐的事？”无亓问道。

    季三想了想，说道：“说过倒是说过，但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让我想想。”

    “老狐狸和天鹤一族的族长是失散多年的兄妹，据说不死泉的老人离开的时候，分别给他们赐下一件宝物，阿爷找了许多年也没有找到……”

    “不死泉的老人？”

    “是的。那可是个奇怪的人，除了你之外，好像大黑山里就只有那个老人最神秘。阿爷说不死泉的老人是神仙，那个不死泉好像就是他挖出来的。”

    难道是苏子？无亓也不确定。

    季三继续回忆道：“老狐狸还在天柱底下打了一个洞，阿爷说他沿着那个洞走了三天三夜也没有见到底，不知道老狐狸藏了什么宝贝，还有还有……老狐狸曾经也去过小黑山，不过阿爷也不知道它去干什么。”

    “你阿爷有没有说过，九尾狐为什么离开狐狸坡，现在到底去哪了？”无亓问道。

    也许是仰头久了，季三脑袋有些晕乎乎的，他使劲摇了摇头，让自己舒服一些，才无奈道：“你为什么这么想知道老狐狸的事情？阿爷只说狐狸坡的狐狸消失了，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无亓将手中的木簪收起，忽然对于那个什么都不肯告诉自己的老头有些烦躁，“因为你阿爷什么都不知道，至少没有这狐狸坡的狐狸知道的多。”

    季三咧了咧嘴，嘲讽道：“那也比你知道的多一点。”

    无亓无奈的摇了摇头，无论是不是季三的阿爷不知道，还是来不及告诉他更多的事，但都已经不重要了。

    “走了。”

    “喂！你等等我！”

    瞧着无亓快步离去的身影，季三猛地起身，手朝着身下的干草中摸索去，取出两颗拳头大的夜明珠来，主洞内顿时亮如白昼。

    驮马小白呼呼睡着觉，忽然被刺地皱起眼睛，它仰起头来观望。

    季三朝着小白打了个手势，鬼鬼祟祟地嘀咕一声，随即将两颗夜明珠塞到小白背上的包裹里，一人一马快步跟上无亓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