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盛开的时刻
“爸爸......好饿......”
男孩坐卧在地上,抬起自己灰溜溜的脸蛋,肚子时不时发出咕咕的哭诉。
“你在这休息一会,爸爸这就上去把它们都打跑,再给你带吃的,好不好?”
一个脸上也面露憔悴,衣衫褴褛的男子走了过来,安抚道。
这里四周一片漆黑,黑色的泥土和滴水的声音,还有着其他的哭声。
男人刚要转身离开,却被突然抱住了胳膊。
“我......我怕......”
男人又回过身,轻轻抚摸男孩的头。
“别忘了爸爸怎么教你的,男子汉大丈夫,你以后也会是村子里的顶梁柱,也会要去保护其他人,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怕呢?”
男子抿了抿嘴唇,却还是止不住微微打颤。
“爸爸不也在怕吗?”
男人沉默住一会,后紧紧抱住了他。
“是啊......爸爸怎么能怕呢......会都没事的,都没事的......”
......
“会......没事......的......”眼前不成人形的怪物浮在天上,自顾自沉吟着什么。
贺拉甩过她那披散的樱粉头发,说。
“2组的小姑娘,你有‘那个’对吧?先带他们三个去一边简单处理一下。”
“嗯?哦!嗯!”砂曼不知所措的点点头,先跑过来搀扶起罗生,又准备向何一文方向走去。
罗生还是有些不放心,问。
“没关系吗?他的样子很不对劲。”
听罢,贺拉却露出了不明所以的笑。
“新人,理论课程结束了,接下来就看好——这属于权职者级别的战斗吧。”
一瞬,黑红之爪从它脊背爆脊疾出,疯狂般朝贺拉方向肆虐,贺拉每一个转身,都在血爪暴雨般的侵袭中显得灵活自如。
而那无数只血爪近乎同时向她抓去,瞬间尘埃四起。
“祂古拉(古欲之喰座)。”
那只混浊的巨型怪物张开大口从权职者身后扑去,近在嘴边之际却被它身后伸出的血爪死死撑开住嘴巴。
贺拉以迅疾之势掠过所有的血爪,出手停留在权职者脸侧,而贺拉那只手掌张开了异常恐怖的嘴。
权职者情急之下用自己的双手遮挡起自己的面部,下一秒,它的双手随着一声巨响,纷纷断成两截。
贺拉连忙后退,血肉之间爆炸开花的声音令她有些许兴奋,是与平常相处时截然不同的疯狂。
“反应不错啊,鸡爪先生,还以为你的反应就像你批发的鸡爪一样迟钝呢~”
贺拉一边嘲讽,一边注意到它把那群爪子伸入了土里。
贺拉转头朝它的方向冲去,地上一个个破土出骇人的利爪,贺拉穿梭其间,只见那些爪子直冲高天之上试图遮掩起贺拉的视野。
随即那些利爪从天落下,铺天盖地。
贺拉丝毫没有感觉到什么东西靠近,就突然被一只爪子勾住了衣角,被趁机甩向山壁。
“咳!果然......”
权职者毫不放过这个机会,所有的爪子朝那片灰尘中抓了又抓,盖了又盖,仿佛要将她整个压死在这壁岩上。
正当那权职者有个放松的余地时......
“喂!在看哪儿!”
它的眼、它脸上的晶体被身后突然而来的一只手掌牢牢盖住,掌心张开巨口,她的手在它脸上不停抽动,直到它的水晶发出剧烈的破碎声,冲击力直穿它的脑门,贺拉跳了下去,退至后侧,脸上却露出失望的神情。
“居然被保护得很好呢,都有些无从下手了......”
本以为对方会再次出手,却只见他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吸住一般,消失在了森林。
“嘁......”
贺拉抿了抿嘴唇,随后转头向他们走去。
......
“你看着她像是被影响到了吗?”
森林的深处,一男子身穿黑衣盖帽,靠着大树,说道。
“没有一丝波动。”
一个女声从树的另一头传来。
黑衣男默了一会,叹了口气说道:“下次换新面孔的时候,记得和我说一声。”
他转过身,看向树后那名身穿制服打着领带的女子。
“什么话,我就是他,他就是我,只要意识共享在一个空间,你都会察觉到的吧。”
“哼,所以——她对赫浊石一点反应都没有?”
“最近的距离,同其他权职者不同,毫无波澜。”
男人拖住下巴。
“有意思的结果,但噬能不会说谎,哪怕噬核再微弱,也终究是ta的一部分,所以她是权职者的身份还有待揣测。”
“但是那股力量......”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极欲五座如今仅剩两位,当初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导致欲望产生的无穷无尽的权职在此时代终结了播种。”
男人意味深长的说出一段话。
“或许,作为暴食欲的她,隐瞒了我们不知道的秘密呢......”
“那她到底是什么?”
男人放下双手,撑着腰懒惰的伸了伸。
“她是谁并不重要,只要知道——在孕育众生的‘母神’眼中,ta最不愿看到的,是自己亲手播下的种,死在了同为自己所种的树荫下。”
......
“来到此处的,是亡徒,还是命运的傀儡。”
清冷的女声环绕在罗生周围,罗生睁开眼,眼前是一个背对自己的女人,前方一片黑暗,只看得清她背手上紧握的刀鞘,以及......
罗生向后看去,自己的身后,升着一轮血月。
而在那血月之下,开着一朵红色的彼岸花,在这片满无色彩的黑色的混沌中显得格外艳丽。
一个游魂从花周围走过——一团黑色的烟雾,上下长了四只脚,用两只在那不急不慢的游走。
除他以外,还有很多各不相同的鬼雾——两只手长在脚上的,有眼眶没有眼珠的,嘴巴长在眼睛处,嘴角处落着“泪”发出啼哭的。
罗生发现一个长着许多手的灵魂用数双手抱着自己,没有头,只有被抱紧不为所动的身子。
“这是一场梦,对你而言,对他们而言。”
罗生转头看回眼前的女人,她似乎并没有想要转过头的意思。
“人们害怕未知的事物,畏惧死亡,哪怕自己深夜躲在被窝里,被现实折磨偷泣,但人们喜欢做梦,梦里是现实里渴望缤纷的乐园,没有烦恼,也没有追求,一切仿若已经拥有。但人其实始终是在做梦,在这个梦里并没有能够容纳自己的乐园,只留下了深陷梦境的迷惘......”
女人转过身,罗生想要看清眼前的人,但除了她那黑色飘顺的长发,其他什么也看不清。
“人类从来没有抵达过清醒的世界,但死亡......却是比现实更为清醒的梦。”
女人的身体逐渐扭曲陷入黑色的漩涡,直到他被彻底的惊醒。
“脸色有些难看呢,是噩梦吗?”
砂曼蹲坐在他面前,手上散发出绿光,像是在对其疗伤。
罗生坐在墙角,看了看身上盖着的黑色衣服,像是何一文的。
“这里是?”
何一文穿着白衬衫和贺拉从另一侧走出,向着玛尔保兹懊恼的说:“这里的村民貌似不太接待我们。”
“奇怪的味道......”
贺拉一脸不愉快,跟在一旁,又慵懒的说:“人类真是麻烦,明明你们都是同类帮忙除害,现在却连门都不开......小何你说,是我给人的感觉很可怕吗?”
何一文没有接话,只是转头朝罗生走来。
“能动了吧,能动就起来动身了。”
何一文穿回他的衣服,说道。
“好桑心,被小何无视了~”
这时众人刚要起身离开的时候,一个小男孩突然出现挡在面前。
“你们就是大人们说的村外人吧!”
“是啊,小朋友~但是这里并不太欢迎我们呢,所以我们正打算离开。”
贺拉走向前,语气十分细腻柔和。
“不嫌弃的话,各位哥哥姐姐可以来我家,爸爸现在不在,家里就只有我和妈妈。”
此时男孩后面跟来了一个女人,阴沉的脸,脚步略显迟缓。
“那是他妈妈吗,脸色真是......”玛尔保兹说,感觉到一丝可怜。
贺拉眼神轻微躲闪着,像在思考,随后看向男孩后边。
“小朋友,下次一个人出来不要随便向陌生人透露家底哦,尤其是被‘其他东西’听见,很不安全的~”
“欸?”
男孩迟愣了一下,下一秒那个女人摆露出一副发狂的神态一股脑朝放松的男孩咬去。
随后血浆爆炸的声音,女人的头颅滚落在地,溅了男孩一脸——贺拉伸着手,掌心张开着那张小口。
“仿生种噬兽,能够从听取的信息中构建真实的记忆,从而达到模仿现实中真实的人,并展开攻击。”
贺拉放下手,撇向一旁的何一文小声说道:“这个村子被噬能入侵,向组内上报侵入等级B,这一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应该不止一只,时刻对其进行监测......”
那个男孩突然抱住了贺拉的腿,说:“谢谢大姐姐,爸爸说过的,果然你们都不是坏人。”贺拉被这样抱着腿有些不适,但对方毕竟是小孩,也没过多计较。
随后,贺拉又摆出那一副温和的样子,蹲了下来。
“能问一下你父亲吗,他是知道我们吗?”
男孩摇了摇头。
“爸爸只是说,总有一天村子里会来一些人,他们不是坏人,但是会被村民驱逐,所以让我和妈妈好好接待。”
“呦吼,你爹算卦的吧,料这么准?”玛尔保兹惊叹。
“那就先带我们过去吧,正好没有个歇脚整顿的地方。”贺拉说。
男孩带着他们进了门,是一个木屋,屋子里点着仅有的油灯,十分贫穷,但还是有几床灰灰的棉被。
男孩向他的母亲打过招呼,母亲微微一笑,只是让他们在这待到休息够为止。
女人烧了壶热水,刚倒一杯过来,贺拉就找她谈起了男孩的父亲。
......
“喂,你什么时候还学起抽烟来了?”
玛尔保兹坐在床上,对着身边站着抽烟的何一文道。
“有时候,人就像是这杆烟,被命运玩弄手心,肆意的燃烧,不知道自己何时毁灭,但是令人期待,直到烟洒灰烬,短暂而终究灰飞烟灭。”
“啥意思啊,你照搬组长的句子的干啥?”
“这是他抽烟前常常会说出的感叹以前只是一直以为他想多了。”
何一文放下烟,说道。
“哈哈哈,看到从来不会抽烟的你抽起烟,组长见了恐怕就像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啊!”
“呵呵,是啊,只是他的灰烬,也随烟灰散去了......”
发现气氛沉重,何一文又找了别的话题。
“你女儿生日是两天后吧。”
“这你还记得?”玛尔保兹有些惊讶。
“嗯,记得,还记得组长的生日是明天,你还在组长生日的那天要请假回去,别人还以为你就是不给组长面儿呢。”
“这、这......还有这件事啊......这我单纯不知道而已!等等,你这么记得比我还清楚。”
“2组以前发生的很多事,在被你们赶走前,直到现在我依旧记忆犹新。”
“抱歉......”玛尔保兹难得露出了自责的神情。“因为你没有核心,又不想看到一个人不明不白的牺牲,但你家里的事......你性子倔,劝了等于没劝,所以只能......”
“但我现在还是握着刀。”
“是啊,你还是握着,用我们意想不到的方式挥舞着刀,还有今天对付权职者的最后你下的判断,虽然没有成功,但还是重创了他,不得不说,你的胆量,你的成长确实提升了不少,一个没有核心的人能走到这一步,不是亲眼所见我还真以为是小朋友的画本故事呢。”
“我是复仇之人,所以我必须做到。”
何一文抽了嘴烟,向窗外吐了去。
......
这间木屋还有一座后院,尽管没有多少植物。
罗生走到院里,看到砂曼正盯着一颗已经枯死的花。
“有件事我有点在意。”
罗生走到砂曼身后,说道。
“嗯?啊!你说,我听着。”没注意到有人来的砂曼意识到自己有些专注过头了,慌慌张张的站起。
“治疗的能力......适能者(操纵噬能能力的人类)不是因为噬能的缘故无法拥有这种能力吗,更何况还是治疗别人......还有那时候贺拉前辈所说的‘那个’是什么?”
见罗生这么刨根问底,她笑了笑。
“既然罗生这么想知道的话,那就来回答我一个问题吧:人从出生到死亡,必将会经历的过程。”
罗生抓了抓头,面露难色。
“追求吗,还是什么......”
“嘻嘻,答案很接近咯!最后倒计时——3、2、1!答案是——盛开的过程!”
罗生转头,看向那枯萎的花。
“是有什么寓意吗?”
砂曼没有回答,只是问道:“你要听些关于我的事吗?”
“我身为咒符师,一直身处队友的后方,也见证过无数人为了我而倒下......而有一个需要噬杀的权职者拥有超强的自愈能力,那时我们根本毫无胜算,对他的伤害转瞬间恢复,就像刮点皮毛。那次之后,我常常问自己,为什么人类这么脆弱,明明什么也保护不好,还要就这样去送死,做些无畏的抵抗,直到我们组长找到了我,问我要签订契约的虚灵,我问虚灵是什么,他说是生物充满恶意的灵魂,那是它灵魂深处的姿态。”
她转头看向罗生。
“我的虚灵名字叫蜈蚣摩耶,一条毒虫,但它的能力却是将他人身上的症状调息转移的自己身上......”
“等等,转移?”
“对啊,罗生,还有大家受的伤,我都通过虚灵转移到自己身上了。”
“这真的没问题吗。”罗生语气中透露着担心。
“嗯!蜈蚣摩耶其实在我体内是种益虫,能够帮我调息自己的身体状况,不会让事情变得很糟糕,还能看见你们这样安然无恙的,这就足够了。”
“但调息总归是要时间的吧,你一次转移这么多......”
她摇了摇头。
“我没问题的啦,毕竟这样,我才找到了属于我盛开的时刻。”
砂曼看向了那朵枯萎的花。
“以前都是大家竭尽全力来保护我,现在......我有能力保护更多的人,保护更多因为噬能灾害受牵连的人,我认为这就是我的意义——为他人分担痛苦。”
罗生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她的眼神非常认真。
“嘿嘿,我好开心,其实这些我都一直埋在心底没说过哦,但这一次,罗生是例外!”
“我?”
“嗯嗯,毕竟是救命恩人嘛。”
罗生想起那次在山崖被追的事,但好像最后救场的还是玛尔前辈。
“我的追求,仅仅是不想看见重要的人因为自己而离开,而为了这份追求,你会支持我的吗?一直支持我,直到盛开的时刻。”
罗生点了点头,但砂曼觉得还不够,便拉起他的手,两人拉起了勾。
“记住哦,要随时都要支持我,不要过多的担心,好嘛!”
两人蹲在枯萎的花前,有说有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