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来接触大殷最富有的商人，她本想借着这次任务结交闻锦。如果能得到他的帮助，自己培养私兵也会省很多力气。可刚刚和闻锦露出的精明让她不得不心生警惕。她不欲和这种捉摸不透的人同盟，马车上的异样，毫不夸张地讲——已经断绝了自己和闻锦结交的想法。

    杜七苦不紧不慢地跟在队伍后面，直到闻锦将手伸向他：“杜小姐，西域商人不会允许我带着如此多的人前行，所以恳请您扮演和我寸步不离的的女伴。”他表情满满的歉意，杜七苦下意识寻找那个叫邵姚的女子，可闻锦身侧竟早已空无一人。

    “先生.....”杜七苦有些不快。

    “只是小姐不可以穿着便衣，”闻锦道，“麻烦您先一步更衣，久却已经准备好了襦裙。”

    杜七苦垂眸：“我可以扮演一个婢女。”

    闻锦恭维道：“杜小姐如此貌美，怎么能委屈您扮演一个婢女呢？”

    杜七说：“我不介意。”

    她如此叫人下不来台，换做他人可能早已生出怨念。而闻锦泰然自若：“可是我觉得，女伴才是杜小姐最好的选择。”

    杜七苦皱眉，贴身女伴身份高贵，可以自由出入任何场合，按理说确实更好保护闻锦......

    许是被对方含笑的眼睛迷惑，杜七苦最终还是自我麻痹般点了点头。

    闻锦笑眯眯地看着她，右手虚环她的腰，附身低声：“一会我们就这样入场，我保证不会碰到小姐。”

    闻锦离得有些近，二人的衣摆摩擦，竟有些诡异的亲昵。杜七苦道声好，默不作声地抽身。

    “我去换衣服，劳烦先生稍等片刻。”杜七苦纵身上车。闻锦不出声，只静静看着她背影出神。邵姚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附身在闻锦耳边说了什么。闻锦收敛神色，半响冷笑一声。

    不知怎的刮起一阵大风，那风穿过闻锦的发髻，遥遥地向远方吹去。渐渐和来自四面八方的风融为一缕，花心地抚向西面歌舞喧杂的城池。

    绑着脏辫儿的女人被它搅乱了头发，女人急匆匆的赶向最大的建筑，甚至顾及不到凌乱的发丝。

    那里是比尔大殿，腊月十九，世界各地的大商富豪齐聚于此，西域喜迎八方来客，开展一年一度的盛会：朴朴沓姆。在古老的西域语中，它代表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音乐的鼓点越来越快，女人赶不及宴会，眼睁睁看着长廊大门缓缓关闭。

    “等等!塔齐主管！”女人喊。

    幸好，在最后关头，她从未完全闭合的门缝挤进会场。

    “贝倪斯，你来晚了。”一口气还未松到底，背后就响起愠怒的声音。

    “塔齐主管……”贝倪斯的舞服被汗水浸湿，她已经猜到了自己的结局。

    “主管！”贝倪斯不敢起身，手脚并用爬到塔齐脚下，颤颤巍巍地磕头：“主管，我不懂规矩，求求你不要……”

    可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脚踹到了墙上。

    “你知道今天万商会多重要吗！如此庄严的场合你竟还敢懒惰！若因你耽误了朝歌表演，上头怪罪下来，整个乐团就完了！”塔齐喊。

    贝倪斯耳朵嗡嗡作响，哪里还敢解释，跪坐在墙角一动不动。

    “还好我早有准备，让木尔雨代替了你……”

    塔齐捏着八角小胡，轻飘飘落下一句就要走。

    可这话落到贝倪斯耳朵里，却是五雷轰顶。

    在乐团，只有犯下重大错误的歌妓才会被代替，而一旦被顶替，她便没有继续存在的价值了，等待她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果然，塔齐挥挥手，两个举着斧头的士兵朝她走来。

    贝倪斯吓得口不择言，眼看着斧头离自己的脖颈越来越近。

    “慢着。”

    恰逢此时，内场方向响起一道声音。

    “怎么能让腥臭的鲜血污染这大喜的日子呢。”

    贝倪斯和塔齐齐齐抬头，只见一位身穿襦裙的女子娉婷袅娜地站在不远处，她的身侧，是一位温润的公子。

    “我家小七叫你放了他。”男子道。

    贝倪斯不认识这远道而来的贵客，可塔齐知道。

    这男人叫闻锦，是西域此会最重要的宾客之一

    “哎呀，闻先生。”塔齐一下子拨开士兵，忙不迭上前，“叫闻先生看笑话了，鄙人只是在教育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婢。”

    塔齐哪还有刚才的威风，谄媚地笑着，“还是闻先生有远见，若这贱婢冲撞了盛会，那……”

    闻锦垂着眸，全然不听他拍马屁。

    塔齐见他无视自己，也不恼，而是转向一边看着杜七苦：“这位是闻先生的妻子？”

    杜七苦本欲解释，可盛会即将开始，她没有时间和这欺软怕硬的主管虚与委蛇。

    “这歌妓就等盛会结束之后再处置吧。”杜七苦说。

    塔齐忙道：“是是是，一切听夫人安排。”

    贝倪斯像刚从水里打捞出来，得知自己逃过一劫，看像杜七苦的眼神充满了感激。

    “贱婢！还不快来谢过闻先生！”塔齐骂道。

    贝倪斯这才敢向前爬，跪在闻锦面前，朝着杜七苦磕头。

    音乐的鼓点更加紧密，杜七苦不欲多待，和闻锦转身离开。

    不知为何，闻锦一路安安静静，再没说话。他不讲话，倒给了杜七苦时间打量这富丽堂皇的大殿。

    大殿一石一瓦都神功巧铸，墙上镶嵌的琉璃灯更是奢靡。纸醉金迷，酒池肉林，这俨然是属于富人的天堂。每个商户都腰缠万贯，刮下一点皮毛，都够普通百姓挥霍一生而不尽。

    ”在想什么？“闻锦突然出声。

    ”在想这世界竟如此富裕。“杜七苦叹息。

    ”想加入这里吗？”闻锦说着，指向一边。

    杜七苦顺着他手指，看到起着不小骚动的拍卖会。她摇摇头：“我对古董玩物没兴趣。”

    “那你对那个歌妓呢？”闻锦说，“怎么对她如此感兴趣。

    闻锦睨她，仿佛要透过她的眼睛，看到些什么。

    “先生，救人性命是不需要理由的。”杜七苦扶他落座，巧妙地错开他的视线。

    “答非所问。”闻锦嗤笑道。

    闻锦在一路上耽搁颇多，所以近乎最晚入场。但奇怪的是，满桌豪商竟无一人露出略带愠怒的神色，他们热络地举起酒杯，互相敬酒。据杜七苦观察，闻锦落座到现在，已经有不下十个豪商前来搭话。看闻锦和他们如同老友，不禁暗暗佩服起他这八面玲珑的社交能力。杜七苦仔细听着他们的对话，却惊讶地发现，闻锦和各国商人聊天都几乎用了不同的语言，自他入位后从未讲过殷话。杜七苦听不懂他们所言，但观察其神色，似乎达成很多愉快的交易。

    “先生，朴朴塔姆即将开始。将交由我们安置好您的伴侣。”一位盘发的女子向闻锦鞠躬，看服饰应该是主办方配给客人的仆从。

    杜七苦要走，转身之际却被闻锦拉住了手。她低头，却闯进一双温柔的眼睛，那眼神中流露出眷恋不舍的情意化不开的浓稠。

    “抱住我。”

    杜七苦不明白闻锦的缘由，但出于护卫的自觉，她选择照做。杜七苦附身抱住闻锦，然后恋恋不舍地跟着侍女离开。门扉关闭之后，她默默从领口拉出一张小小的字条。

    “东南第三间。”

    这是安排给闻锦的专属休息室。

    杜七苦被带到空无一人的房间，侍女在她的身侧满足她的需要。据杜七苦推测，可能从进入大殿开始，就有人盯上了他们。否则，闻锦不会选择如此隐秘的方法给她传递信息。逢生草只存在于传说中，几乎绝迹。闻锦以此为筹劳发布委托，此行必然凶险非常。

    思及此，杜七苦以烦闷为由，独自一人走出房间。她若无其事地拿起一块糕点，佯装品尝，掩盖双唇后轻轻吹哨，一只“瓢虫”便从身侧颤颤巍巍地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