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七苦又拿起杯子，口哨变了音调，“瓢虫”便换了方向飞往东南。杜七苦紧盯着它，直到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第三个房间。她快速喝下酒酿，紧跟着“瓢虫”。杜七苦侧过身，隔绝他人的视线，偷偷打开一直捧在手里的盒子，盒中放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石，杜七苦轻轻喝气，玉石表面浮现出模糊的画面。她仔细分辨，发现房间右下角的位置明显暗了下去，黑乎乎一团，在暗黄色的整体格调下分外突兀。

    杜七苦踱步到房门，缓缓打开门锁。贵宾休息室毛绒的地毯上躺着一个面色惨白的女人。

    “女士，还好吗？“杜七苦轻轻呼唤，一边用两指去探她的脉搏。

    肌肤相触，冰凉的温度传到她的指尖。

    那美丽的女人已然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这幅景象，足以成为闻锦”犯罪“最有力的证据。

    闻锦正在进行的早会不会持续太久，想必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有人以莫名其妙的理由闯进来，然后佯装惊恐地嚎叫，把尸体的消息传遍大殿。杜七苦扛起尸体，矫健地翻到窗外，窗外正有一条环绕大殿的水渠。杜七苦把肩上的女尸推到水中，好巧不巧，正听到杂乱的脚步声靠近。

    ”宋先生，实在抱歉，这是我们的疏忽。“

    ”犬子贪玩，冲撞了闻先生，先生不要动怒。“

    话音刚落，传来小孩子哭闹的声音，伴随男人的呵斥。

    杜七苦静静听着，直到喧闹声停在门口，随即，闻锦懒懒的声音响起：”一件衣服而已，宋先生何苦喋喋不休地跟我一路。“

    ”闻先生，我们必须为犬子的失礼做出补偿。“男人很执着。

    闻锦嘲讽地笑笑，转动门锁。随着房门敞开，杜七苦看到一群神色各异的人，闻锦皮笑肉不笑地站在中央，他对一切早有预料。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他们不似来道歉，反而急切地向房间看去，不动声色地四处打量。

    杜七苦知道，他们在寻找那具女尸。

    ”怎么？不是要拿走被弄脏的礼服？“闻锦侧头看着他们。杜七苦看到闻锦的衣角，确实有快咖色污渍。想来是那位宋先生，不知用什么法子让小孩弄脏闻锦的衣服，再以赔礼道歉为缘由来到这里。在闻锦开门后，成为发现死者的“第一人”。可惜，杜七苦已经先一步打乱他们的计划，销毁尸体的痕迹。

    ”没错，先生，我们会等您换好。“那位宋先生表现得十分镇定，没有半点被扰乱的慌张。

    闻锦拉上屏风，正要准备更衣，突然被一声惊呼打断。他似早有所料般好整以暇地看向声音来源——那位衣着淡雅的夫人。

    ”夫君，你看那是什么？“女子掩着唇，右手虚虚指向角落的柜子。

    众人的目光汇聚，那半掩的柜子里，放着一盏华丽的壶。

    “闻先生，可否让我们进一步观赏。”宋先生半身已挤入房间，此刻终于显现出一丝迫不及待。

    闻锦拉开屏风，微微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人群鱼贯而入，宋先生几步跨过去，拎起壶把，透过窗外的夕阳，壶身闪着银白的晶亮光泽。

    不错了，这正是失窃的最后一件展品：流光壶。

    “闻先生，能否给宋某一个合理的解释。”杜七苦微楞，显然没料到这一手，她的注意力全在尸体上，反而忽略了房间的其他细节。

    “在下愚钝，敢问先生此话何意？”闻锦道。

    蒋俗明清了清嗓子，”这原是拍卖会失窃最后一件展品，流光壶。“他微仰头，细长上挑的眼睛满是算计：”我相信，流光壶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闻先生房内，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言毕，蒋俗明好整以暇地看向闻锦，似乎在等他说话。

    “误会？你就是想诬陷我家主子偷窃吧！”邵姚率先沉不住气，一步跨出，侧身挡在闻锦面前。

    “主子说话，哪轮得到你这奴婢插嘴。这流光壶明明白白就放在你家主子的房里。”

    面对蒋俗明咄咄逼人的强调，闻锦只是笑笑，手里仍缓慢转着檀木珠子：”邵姚，不得对蒋先生无礼。“

    邵姚不敢不听闻锦的话，略带不甘地让开。闻锦比蒋俗明高半个头，他眸色淡淡，却给人一种无端的压迫感：”蒋先生刚说这是拍卖会最后一件展品？“

    ”是。“

    ”可闻某今日来迟了，不曾光顾拍卖场，哪知展品是什么？既然不知，何来窃取一说。“

    闻锦解救舞姬吸引了不少的目光，所以，在场宾客都知他今日堪堪来迟。彼时早会很快就要开始。他匆匆赶到，必然是急急忙忙赶去开会，根本不知全程保密的拍卖会展出什么东西，就更不可能去窃取一个华而不实的玉壶了。

    ”流光壶在会前从未露面，倒是蒋先生，刚进闻某客房便看出这是失窃的玉壶，真是好眼力。“

    他这一番话，反把蒋俗明推到风口浪尖，话里话外说的都是他居心叵测，妄图栽赃陷害。但蒋俗明虽手段拙劣，却并非什么省油的灯。他突然万分歉意地摆摆手：”闻先生，蒋某的内人没见过大场面，刚才已经告知了官府，他们正在赶来的路上。“蒋俗明的妻子抱着孩子，面色惨白地躲在他身后。

    ”你简直无赖！“邵姚骂他，那眼神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她这一吼不要紧，蒋俗明身后传来一声惊呼，那抱着孩子的妇人瘫软在地上，哆哆嗦嗦地拉着丈夫的下摆。蒋俗明见状，赶忙蹲下抱住夫人，一边安慰她一边面露愠色道：”闻先生的婢子原也是这等粗野之人。蒋某只是发现了你私藏的玉壶，你便要伤害蒋某的家人。“他抚摸妻子微微隆起的小腹，”阿甘已有三个月身孕，这是蒋家的第一个孩子。若这孩子有了闪失，你区区一个商贾可负担不起。“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要知道，这蒋家可是当今皇后的母族，若此事牵连到蒋家，别说闻锦，就连整个西域都会受到影响。

    邵姚显然被蒋俗明一家惊呆了，要说什么却被闻锦制止。

    “蒋先生何不扶夫人前去医治，莫要因闻某这区区商贾耽误了身体。”闻锦道。

    “呵，不劳闻先生费心。”蒋俗明冷笑一声，带着夫人挤出人群。闻锦背过手，叩叩窗沿，杜七苦在下面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轻巧地走开，挑了一处开着的窗户翻进大殿，抬头看向不远处的人群，遥遥地和闻锦对上了视线，对方嘴一开一合好像说了些什么，杜七苦还未来得及细看便被攒动的头颅挡了个严严实实。

    蒋家一行人几乎刚走，官兵就赶到了。人群裂开一条缝，一个穿着黑色官袍的带刀侍卫就窜了出来。杜七苦远远瞧着，乌压压的侍卫围住闻锦，波涛中心的男人松垮地站着。

    “我们接到举报，听说有人私窃拍品。劳烦诸位告知我贼人的去向。”为首的侍卫侧身配刀，拱起手朝群众施了个礼。

    人群颇多，但都磨磨蹭蹭讲不出个一二三，开玩笑，所谓犯人可是大殷最有名的富商闻锦，这案件疑点重重，谁都不能保证闻锦有罪，一旦闻锦清白，那负责指认的人必将判为蒋家同伙，受到闻锦的报复。

    一时间，没人敢当这个出头鸟。

    官兵再三追问，看无人应答，刚要转身离开。人群外围却突然伸出一只手，大喊着“我知道我知道！”

    包括闻锦在内的所有人都朝手的主人看去，只见一位白衣小生，雀跃地挥手，见成功引起官兵注意，他慢条斯理地整整衣襟，扇子“啪”地甩开：“这窃取拍品的罪人，正是人群正中心的闻锦大人”

    闻锦挑眉，不禁端详起这位青年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