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帮个忙，跟我去找田小园，说个事情。”吴长川给秦玉山说。

    “你是不想一个人去吧？”秦玉山说。“那好吧，我猜你是想了解她科普的技巧吧？”

    “是的。”吴长川说。“她可能有把复杂理论简单地说明白的科普能力。她的科普显示了她的理论魅力。”

    他们一同来到田小园的宿舍，今天是个双休日。黄瑞雪也在约定的时间之前来到了。当吴秦两人进门的时候，黄瑞雪看着田小园笑了。这一笑使新来的二位想到，出于同样的想法，两位女士也作了同样的事前安排。

    “两个人都想到了瓜田梨下。”黄瑞雪在心里想。“不过他们倒十分般配。”

    看来人性确有某种必然。

    “这俩位都是因为陪朋友才来的，他们要是成了，真是一段佳话。”田小园一边想，一边起身迎接，口里说，“欢迎！”公司的人都十分注重礼节，虽然不追求繁文缛节。

    “你们好！”吴长川说。他突然觉得今天有点异样，但是大脑未足够重视。

    “请坐！”田小园说，

    “谢谢！”吴长川说。黄瑞雪已挪来一把椅子，四人围坐。

    “今天天气真好！”吴长川说。他不知道怎样开头，望着窗外说了一句经典的废话。

    “凤凰飞来了，天气焉能不好！”黄瑞雪说。

    四个人都笑了。吴长川想不到怎么回答，秦玉山说，“梧桐祥瑞，大知识才是有宝之地。”

    “凤凰不落无宝之地。”吴长川想到了这句话，顺势说出来，显得有点笨。他自己先笑了。在高兴的气氛之中，一切生疏的界限都消失了。

    “怎样把流时论讲得通俗，想听听你的高见。”吴长川对田小园说。

    “我确实动过脑筋，但是未必灵光。”田小园说。“我的办法叫做下两个台阶。自己先写一个科普水平的流时论浅说，这就下了第一个台阶。然后在学术讨论会上以浅说为蓝本介绍流时论，又下了一个台阶。这样有两个好处，一是作到了忠实反映理论原意，二是难点会因为提问和答问而容许重复，给多角度解释留下较多的机会。会后再努力一阵子，达到能看懂浅说，至少对浅说有兴趣就算达到目的了。”

    “将来回头再上两个台阶，掌握流时论就容易了。”吴长川说。

    “对，今天中心题目就是讨论掌握流时论的通俗方法。”秦玉山说。“为了逃脱人类灭绝命运，我们必须突围，掌握了流时论，有可能就掌握了突围的方法。”

    “今天没有中心题目，就一个题目，无所谓中心不中心。这个唯一的题目就是，探索准确掌握流时论的通俗方法，或者尽可能容易的方法。”黄瑞雪说。她停顿片刻接着说，“就这唯一一个题目本身，连这个题目涉及的其它东西也不谈。这么难个题目，能够解决了，已属万幸。分散精力一定解决不了。”

    “今天只讲流时论的几个难点，讨论每个难点怎么讲解，理论内容本身，则尽量少涉及。”吴长川说。

    “这个界限掌握起来却是很难的，但是界限还是必须有的。”黄瑞雪说。

    “时空的物质性很难理解，是个难点。”吴长川说。

    “广义相对论把引力归结为时空弯曲，空无一物的时空怎么会弯曲呢？”田小园说。“爱因斯坦花40年时间寻找时空物质。无果。这段科学史可以展开来讲。流时论把时空弯曲进一步归结为时空物质的数密度梯度。时空的物质性就显得自然了。”

    “爱因斯坦认定了时空必定是物质。”黄瑞雪说。“他认识时空物质的办法，就是通过宏观物体的广延性这条道路，当然后来还加上了电磁场来完善广延性。没有走通。既然如此，刘应平认为自己肯定没有能力走通，于是走了另一条路，把时空碎片作为路标，走通了。建立了流时论。详细讲这一段历史会提高学习者的兴趣，激发热情，主要是提高想像力。一定要郑重推荐爱因斯坦的科普著作《狭义与广义相对论浅说》。特别是该书的第十四版附录。讲时说清这个附录最难读。说清如果谁被附录缠住了，又反复纠缠不清，就表明他真的入门了。”

    “谢谢！这是个好办法。”吴长川说。

    “时间与运动的关系也是一个难点。”秦玉山说。

    “从讨论会看我觉得这个问题吴长川已经解决了。再精练一些更好！”田小园说。“什么在运动？物质在运动。这是把运动概念从外部强加进物质概念。时间是存在，是时间和能量统一体的存在。时间自己就是运动，无须从外部加进运动，因此时间概念包含运动概念，但运动概念不包含时间概念。总的来说，时间包含运动，运动不能包含时间。”

    “秦玉山说‘时间是物质’说的很好”，黄瑞雪说。“把难度一下子降低了。这样科普好。”

    “因此富西安有了感觉。”田小园说。

    “岂止感觉，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黄瑞雪说。

    “但是这不是标准叙述，或者说是不准确的。”秦玉山说。“问题这样提，不这样回答不行。话赶话。流时论原来的讲法，到这里只讲时间和能量，或者说，只讲时空碎片。绝口不提物质概念。”

    “但是你说，‘时间与石头一样’是准确的。”吴长川给秦玉山说。然后又向田和黄二人解释。“因为在流时论的逻辑系统里，时间概念比能量概念更基本。到后面时间概念又比空间概念更基本。时间概念引出了时空碎片的两项规定性，一个是最短时间，一个是最小能量。由石头概念可以追逐时空碎片，当然可以追到这两个规定性，但是物质概念不包含时间，更贫乏。这是概念自身的运动和相互关联。另一方面，从人说‘石头是我的表亲’这个意义上说，时间与石头一样也是事实。人与石头都是原子堆积，时间与石头都是时空元的堆积，”

    “这样子讲这些概念，你会讲砸了的。”田小园说。

    “概念是人类认识为了把握客观存在而制定出来的。有些反映客观存在，例如物质，例如时间等等，有些不反映客观存在，例如太阳绕地球公转轨道，例如鬼怪，例如妖魔。通过时空碎片概念流时论其实重新规定了时间概念。如果人们时时都能想到，任何概念都是有缺陷的，任何概念都是在变化的就好了。”吴长川说。

    “科普除了目标自身，其他都宜粗不宜细。”田小园说。“追求严格是应该受到限制的。”

    “科普工作有两条原则必须遵守。”黄瑞雪说。“一是费曼原则：必须正确反映原来理论的真实意图。二是引起兴趣，有入门感更好。满足这两个条件的情况下，科普要尽量瘦身。”

    “在这一部分流时论引入了一套符号，理解起来倒是清楚明白。”吴长川说。

    “数学公式尽量少用或者不用对吗？”秦玉山问。“霍金不用一个公式。扬振宁先生说，满是数学，因此好懂。费曼说，人家听不懂我讲科普，是因为我把理论没有吃透。他创立了量子电动力学，说他没吃透没人信。但是费曼不说枉话，他可能是说，量子电动力学理论本身发展还不完备。至于是否用公式，费曼似乎没有提到过。”

    “科普真是一个难题。从实际效果看，我觉得还是不用公式好。”吴长川说。“估计有了这些准备，就可以讲时间原理与浪浪和时空碎片三者的关系了。把时间原理表达为浪浪的七条性质，从而给出时空碎片概念的确切定义，这才是流时论的难点，又是重点。这三者的关系怎样讲才能达到科普的目的呢？只要不歪曲流时论本意，我宁肯丢失一些重要内容。”

    “我倒是建议你压根儿就不提浪浪。”黄瑞雪说。“单刀直入，直接提出时空碎片。你想想，终极三问：存在、上帝、时间，你一开口就讲了两个。战线一定不要拉长了。”

    “不提浪浪，不能显示时间独一无二的自在性，不能显示在逻辑上时间先、能量后的微妙关系，不能明确存在时间开端。”秦玉山说。“你最多只说一句：把时间原理具体化为浪浪的七个性质，从而把时空碎片定义成为一个明确的概念。像把浪浪作为公理系统中的终极概念等等，就不宜再说了。”

    “这句话也不要讲。”田小园说。“应该直奔时空碎片。”

    “请原谅！”黄瑞雪说。“你们二位脑子完全逻辑化了。科普必须尊重逻辑，但是严格的逻辑只能是上了两个台阶之后的事。”

    大家都笑了。吴秦二位直说领教。

    “既然广义相对论认为时空是物质，流时论进一步把构成时空的物质追索到所谓的时空碎片。”吴长川说。“时空碎片是最短时间和最小能量的统一存在。最短时间还不是时间但是在产生着时间。最小能量还不是能量但是在产生着能量。若干时空碎片产生的时间和产生的能量就构成一个统一的存在，流时论把这种存在叫时空元。无穷个时空元的广大集合就构成本底时空。本底时空中的时空元数密度的不同分布就是时空弯曲，就是说，流时论把引力归结为时空元数密度分布。”

    “以后流时论就完全在本底时空中演出。”黄瑞雪说。

    “本底时空是极单纯的存在。”秦玉山说。“时空碎片生出时空元，时空元构成本底时空。本底时空是构成真空、虚空、闵可夫斯基世界等等诸多时空的基本成分。到此学习的人就容易认识到，时空碎片和时空元就是构成时空的物质。”

    “时空碎片是流时论的核心。时空碎片是非时非空但是产生着时空的客观存在。”田小园说。“到此这种总结性的语言就要明白告诉大家。便于各人总结，便于各人抓住要领。”

    “还要有一个总结。”黄瑞雪说。“虽然前面提到已经有点提前，这里也有点提前，但是与熟悉的东西衔接易于接受。到此明确再一次重复：广义相对论证明了引力是时空弯曲，流时论把引力归结为时空元数密度分布。于是时空弯曲的物质根源和引力的物质根源都明白了。”

    “到此还要提一句，大家都知道引力波是时空的涟漪，其实就是时空元数密度的一种周期分布。”田小园说。

    今天大家都很满意。吴长川表示，耽误二位的时间太长了，约定好以后还要再来请教。黄瑞雪表示房间里呆的太久了，她俩也要下楼活动活动，透透空气。

    楼下阳光灿烂，繁花盛开。田小园指着远处的蓝天给吴长川说，“这就是你的好天气了。”大家都会意地笑了。吴长川说，“实事求是。”又是笑声。

    走了一小段路，吴长川给田小园说，“不劳远送了。”田小园道个别，吴长川就独自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又回头看秦玉山，秦玉山在后边还跟黄瑞雪在说什么，十分投入，吴长川就面向众人站住了。此时田小园正在欣赏路边的一株玫瑰花，也是等人的意思。

    “原来是田小园今天穿了另一身新衣服，难怪有不一样的感觉。”吴长川想。“这件长衣服好像也很合身。”他肯定不是色盲，但是说不清衣服千变万化的颜色。他自己的解释是，可能有无数种颜色，却不会有无数个名词。眼前这件白色加红色的衣服就无法确定颜色名称。

    隔着鲜艳的红花，几乎是面对面看到花丛中的田小园。吴长川不由得一震，“为什么会眼前突然一亮？”还未及仔细想一想，秦玉山就过来了，神秘的惊奇就像平时许多匆匆忙忙的事物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秦玉山看看满园的花，又看看春意暖暖的天，说，“今天很高兴，你觉得怎么样？”

    “今天天气真好！”吴长川说。

    “你怎么老是天气好？你干脆干气象专业算了。”秦玉山说。两个人哈哈大笑。

    “可能是今天的心情特别好把！”吴长川说。

    “今日可谓‘四美具，二难并。’”秦玉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