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烈道：“陛下要想集权，先要清淤，疏通管道，借力打力。”

    小皇帝道：“如何借力打力？”

    魏烈道：“利用大将军与高寀之间的矛盾，使之鹬蚌相争。”

    小皇帝眼睛一亮，道：“你是说用那沉入大江的二十万石盐做文章？”

    魏烈道：“不错！所谓‘无利不起早’，大将军与郭炬购置二十万石盐进入京都，绝不是仅仅为朝廷分忧解困这么简单。定是想趁盐价高涨之机狠狠捞一笔！如果让大将军和郭炬知道是高寀断了二人财路，他二人岂会善罢甘休？”

    小皇帝道：“大将军与高寀本已势同水火，新仇旧怨之下，势必拼个你死我活！”

    魏烈道：“陛下再顺势推波助澜，渔翁得利！”

    小皇帝沉吟道：“策略倒是可行，只是如何着手？派谁执行？”

    魏烈自告奋勇：“我去！”

    小皇帝犹豫道：“可是，大将军和郭炬要杀你！”

    魏烈道：“我与大将军没有任何仇怨。大将军之所以要杀我，是受郭炬所托。而郭炬之所以要杀我，是因为我当街教训了他的弟子熊剑威和袁沧澜，伤了他面子。但这并不是不可调和的矛盾。另外，郭炬目前还不知道我的身份。如果他知道我是盐帮此次运盐之行唯一的幸存者，一定不会杀我。”

    小皇帝道：“你的意思是，主动去见郭炬？”

    魏烈道：“对，先与郭炬缓和矛盾，再联合大将军一起对付高寀！”

    小皇帝道：“好！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朕一定鼎力支持！”

    魏烈抽出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两下，道：“我现在只想睡觉！养精蓄锐，明天去会一会传说中的郭炬！”

    小皇帝起身笑道：“好！那你就在这间屋子睡吧。朕先走了。”说着向门槛走去。

    魏烈道：“等等！陛下……”

    小皇帝疑惑地回头问道：“还有事？”

    魏烈嗫嚅道：“那个……陛下，我能不能见见碧桃？”

    小皇帝先是一愣，随即大笑道：“好！你等着！朕这就去叫她来！”

    魏烈躬身行礼，大声道：“多谢陛下！”

    魏烈坐在榻上，想起碧桃软糯温柔的声音、娇嫩白皙的小手，还有她为自己哭肿双眼、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不觉一阵感动。

    片刻，一阵小心翼翼的敲门声响起。

    魏烈从榻上一跃而起，唤道：“碧桃？！”

    门外的碧桃双眼微显红肿，两腮和耳根通红，青葱玉指紧紧揪住衣角，轻咬红唇，一副害羞的模样。皇上的吩咐言犹在耳：“魏公子是朕至交好友，你要悉心服侍照顾他！”

    听到魏烈呼唤，碧桃小声“嗯”了一声。

    这声“嗯”字刚出口，魏烈已走到门边，拉住碧桃的手进了房间，并把门关好。

    魏烈低头看见碧桃双眼微微红肿，耳根发红，于是，将嘴唇凑到碧桃耳边，柔声道：“眼睛怎么哭肿了？”

    碧桃糯声糯气地说：“人家担心公子嘛！”

    魏烈抱紧碧桃，轻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了。我这不是安然无恙回来了吗？”

    ……

    京都城，高寀府邸。

    曹公公惶恐不安地垂手等候在高寀房门外，不敢稍有异动。

    此次，办砸了差事，不知道高公公会如何惩罚。

    想到高寀以往的手段，曹公公忍不住颤抖不止，额头上汗珠滚滚。

    偏偏自己点背，赶上高公公享用禁脔时来禀报。高公公生气，让自己在门外等着……

    曹公公抬眼偷觑，眼见高公公房内灯烛辉煌，鞭影纷飞，耳边却传来噼啪声、喘息声……

    大半个时辰过去，曹公公双腿已经由酸变麻，几乎支撑不住了。

    这时，房门响处，一袭红裙摇摇颤颤走出。

    曹公公不敢细看，眼角余光掠过，见到带着一对硕大的圆圈金耳环的女子从身前走过。她皓白如雪的手腕上挂着一只碧绿晶莹的手镯，却掩盖不住红色伤痕触目惊心……

    曹公公暗想，这狐媚子定然是那铁鸾凤了，连手腕都那么白……

    正胡思乱想之际，只听一声尖锐阴鸷的声音传来：“曹无机，还不爬进来？”

    曹公公一哆嗦，双膝一软，跪趴到地上，乖乖地爬进高寀房中。

    曹无机不敢抬头，眼见波斯进贡的花纹地毯上搁着一条黑皴皴的皮鞭，想来是鞭笞铁鸾凤那一条……

    高寀语气冰冷地道：“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曹无机颤声道：“京兆尹陈霄汉本已答应交人，只是那左金吾将军苏兴嗣有皇上手谕，阻挠奴婢，才……”

    高寀冷哼道：“皇上？不去斗鸡走狗，驰逐游猎，竟然碍到咱家头上了！”

    说完，一脚踹到曹无机头上，怒斥道：“混账东西，他搬出皇上，你就不敢言语了？”

    曹无机在地上打个滚爬起来，哆嗦道：“奴婢说了是奉高公公的口谕，可是，那苏兴嗣不仅不给面子，还……”

    高寀道：“还怎样？”

    曹无机眼里闪过恶毒的光，道：“那苏兴嗣还骂您！”

    高寀眯缝起眼睛，问道：“嗯？他怎么骂咱家的？”

    曹无机心一横，迎上那毒辣的目光，大声道：“他骂您不过是一条阉狗，竟敢在皇上面前摆威风！迟早将您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高寀大怒，抬脚踹向曹无机的嘴，瞬时磕掉数颗黄牙。

    曹无机满脸委屈地捂着嘴，血从指缝里漏出来。

    高寀咬牙切齿道：“咱家要苏兴嗣死！”

    曹无机含糊不清地道：“奴婢这就派人去办。”说着，就要向门外爬去。

    高寀喝道：“等等！那药引准备好了吗？”

    听到这句话，曹无机一个激灵，颤声道：“还差一二十个……”

    “嗯？”高寀突然睁圆双眼，瞪视曹无机。

    曹无机慌忙道：“最近京都失踪的稚童小儿越来越多，百姓都警惕起来，看护自己孩童越来越紧，着实难以……难以下手虏获。”

    高寀淡淡道：“咱家不听这个！咱家只要药引！”

    高寀突然暴喝一声：“只要药引！”

    曹无机用力磕头撞地道：“是！是！奴婢这就去办！”

    高寀道：“滚！三天凑不齐药引，就将你脑袋喂狗！”

    曹无机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逃出高寀府邸，曹无机“噗”地吐出满口鲜血和牙齿残渣，脸上凶光毕露，眼神恶毒，嘴角扭曲地骂道：“死阉狗！就是把京都孩童尽数吃掉，你也长不出来！”

    ……

    京都城郊，郭炬一处偏僻的宅邸。

    格外幽深的院落内，一只飞僵凌空斜躺在月光下，以双足为圆心缓缓旋转，吞吐吸纳着月光。

    不远处，短小精悍、衣着朴实的郭炬躬身侍立。

    约莫半个时辰后，那飞僵停止吞吐月光，盘膝朝天吐纳了一盏茶的工夫，缓缓开口道：“这些年，你做得很好！孤不仅恢复了元气，还功力大进，旬月之间，就要修炼成魃了！”

    郭炬道：“恭喜大王！修炼成魃就能上天入地，杀佛吞神了！”

    那飞僵阴恻恻地笑道：“多亏你这些年掳掠那么多精壮男子供我吞噬精血。孤修炼成魃，自然亏待不了你。”

    郭炬躬身道：“属下为大王效命，自当竭忠尽力！”

    那飞僵磔磔笑道：“好！待孤修仙有成，也提携你踏入仙道！”

    郭炬喜形于色道：“多谢大王！”

    飞僵道：“多则一月，少则半月，孤又会引来雷劫。若此次渡劫不成，孤千年修炼又将前功尽弃。你再去掳掠一百个精壮男子，孤要闭关修炼，不得出半点差池！”

    郭炬躬身行礼道：“属下遵命！”

    飞僵道：“去吧！不要打扰我修炼！”

    “是！”郭炬恭敬地退出院落，随后快步离开这座宅邸。

    宅邸外的拴马桩上拴着一匹四蹄皆白、通身乌黑的踏雪乌骓。

    郭炬解下缰绳，手按马鞍，轻轻跨上马背，双脚轻磕马腹，那踏雪乌骓长嘶一声，放开四蹄飞奔而出。

    郭炬稳稳坐在马鞍上，如腾云驾雾般向前，深吸一口气，紧握双拳，下定决心，一定要阻碍那飞僵顺利渡劫，一定要将那飞僵灭掉！

    不论是谁，不管是人还是妖魔鬼怪，甚至是仙，都不能驾驭控制我郭炬！

    我郭炬，才是真正的无冕之王！

    ……

    翌日清晨，郭炬吃过早饭，用完早茶，仪态悠闲地站在花园赏花。

    三五步外，一个精神干练的年轻人在躬身向郭炬汇报各类事务。

    “新府邸已经建成，只待朝廷旌表的‘侠之大者’的金匾下来，就能悬挂到门楣上。只是……”

    郭炬问道：“只是什么？”

    那年轻人道：“只是大门廊柱上的楹联尚未拟好……诸多学士虽然拟了不少，但都是些拾人牙慧的陈词滥调，与‘侠之大者’的金匾不般配。”

    郭炬皱眉道：“白养了这么多人！连一副楹联都写不好！”

    此时，府内的一个下人手持一个纸卷，欢呼着跑来，边跑边叫道：“老爷，楹联有了！”

    那个下人跑到郭炬身边，双手恭敬地将纸卷递给郭炬。

    郭炬将那宣纸纸卷展开，映入眼帘的是铁画银钩的十四个字：“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