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事发
日暮西垂,长板凳的影子拉长,茶棚的老妪拾起桌上的碗碟,准备归家。马蹄急踏,尘土纷飞,约莫廿又四五的蓝衣男子急驰而来。
“店家!一壶茶!两块烧饼!要快!”
“不卖咯,不卖咯,老婆子我要回家吃饭咯。”
男子眉头一皱,拉住缰绳,正欲开口,老妪停下收拾碗碟的手,抬起头,定定地看着男子,低声劝道:“再不走是要死人的。”
说罢,老妪低头一笑,背上竹筐就往山里走去。任凭男子在后如何呼喊,徒留树叶沙沙作响。
月上柳梢头,银光漫进床榻,树影轻颤,老妪掩了掩小孙女的棉被,叹了一口气。走出房门,在堂前屋后,又点上了那根白香。
白烟蜿蜒而上,异香向四周弥漫开,床榻上的小孙女睡得更沉了,老妪垂了垂眸,还是深吸一口气,回到被榻中,不多时,她的脸上漾出几分欢喜。
余烟袅袅,天色渐明,老妪带着眷恋与不舍从睡梦中醒来,安顿好家中一切事物后,挑起扁担,向茶棚走去。
还未走近茶棚,老妪便被一个高大的男子拦住。老妪眯起眼睛,这才看清,远处还有位黑衣佩刀,想来那应该就是缁衣捕头。
“老妇人,我乃南阳郡捕快,我家大人正在此处查案。这蓝衣男子昨晚是否与你买水?”年轻的捕快继续操着一口蹩脚的官话,手持画像,竭力严肃地盘问道。
老妪点头。
“那你是否知道他是几时遇害?你可有看到可疑之人?”
老妪摇摇头。
远处的缁衣捕头缓步走向老妪,脸上一片柔和,缓声开口:“老人家,近来身体可还好?”
老妪一愣,显然没有想到捕头会这样问。
“那,最近这茶水生意如何?”
“还……还可以。”
缁衣捕头点点头,示意捕快一眼,后便驾马离去。年轻的捕快连忙反应过来,策马追去。还未走出一里地,便朝着跟前的上司喊去。
“捕头!俺……俺……我知道您是京城来的大人物!看不起我们这个小地方。这……这都是这个月死的第十六个了,可咋整啊!愁死俺嘞!”
“俺?”许捕头提醒道。
“我,我都愁死了!再这样下去,上面肯定又要来人了。”
“要的就是来人。再说了,你不是想见大官吗?不出半个月,大理寺卿李临清肯定会来。”
“李……李……那,那可是大理寺卿啊。他没当官以前还是,武林盟主呢。俺滴妈呀。俺要是真能见到他,少一个月的月钱,俺也愿意。”
许捕头微微一笑,“王五,这可是你说的。今晚我休书一封,你明日送到驿站去。不出半月,李临清保准来。”
闻言,王五脸一皱,连忙赔笑,“大人,您就别惦记着我那三瓜两枣了。俺这个月,还要给同村的翠花送头油的。俺攒了好久的钱。”
王五越说,声音越小,耳根也通红起来。许捕头见状,拍拍王五的肩膀,而后驾马疾驰,到衙门后,立刻动笔,收好信笺后递给王五。
王五心头热乎乎的,走起路来也比平时精神。一路上,王五都在感激捕头让自己看到偶像,又保住了自己的钱包真心觉得捕头真是个好人,不愧是京城来的。
数天后,京城大理寺内就收到了南阳郡许捕头的信件。大理寺少卿裴之看着眼前这封带着南阳字眼的私信,太阳穴一阵跳动,犹豫再三后,还是递给了上司。
正如他预料的那般,李临清在看到南阳字眼的一瞬间,便迫不及待地拆信,即刻就前往南阳。
裴之看着空荡荡的厅堂,满脑子都是信中唯一的一句话。
“南阳城避月巫蛊重现”
南阳,避月,巫蛊,莫非那位真的尚在人间?裴之立刻起身寻找那份卷宗,却被告知早已被李临清拿走。
李临清走时,甚至连行李都没有收拾,更遑论人员安排。裴之下发相关条令后,又在随行人员中增补了一名礼部官员。
半月后,裴之下发的文书终于到达南阳郡。南阳郡郡守立刻吩咐缁衣许捕头好生招待,不过看到随行名单中的礼部官员。许捕头神秘一笑。
“头儿,你笑啥呢?”
王五好奇地探过脑袋,被站在旁边的张三一个肘击。
“头儿的事,你少打听,多管好你自己。”
王五一脸不忿,刚要反驳,就有人来报,京城的大官要看蓝衣男子的尸首。
“头儿,刚才郡守大人不是才说,那些京官还在路上吗?这又是哪里来的官?不会是来骗俺的吧。”王五挠挠脑袋,疑惑问道。
许捕头神秘一笑,挥挥了手中不存在的扇子,从容地收回手,拍拍王五的肩膀,笑道。
“李临清来了!”
“李……李……”
王五激动地说不出话来,许捕头点点头。王五立刻冲向前堂,直奔仵作。
刚跨过门槛,王五便看到一个约莫四十的黑衣男子正弯腰仔仔细细地查看桌上的尸首。王五怕惊扰大人,不敢移动半步。
许捕头,拍过王五肩膀,径直走近李临清,待李临清查看结束时,递上一方丝帕。
李临清一面擦手,一面抬头。这时众人才看清他的相貌。剑眉星目,算得上样貌出众,脸上略带疲劳和沧桑,相比于皮相,更让人胆寒于他不怒自威的气场。
许捕头收起之前玩乐的模样,一脸正色,抱拳施礼,“李大人”
王五与张三也学着许捕头的样子,笨拙地施礼。李临清手一抬,示意二人停止施礼并回身看向桌上的尸体问道。
“这是第几个了?”
“回禀大人,这是本月第十六个死者,也是第二个因西诏巫蛊,失血过多而死。其余皆为惊吓而死。”
听闻西诏,李临清瞳孔一紧缩,但下一瞬就恢复如初,像从前的千万次那般坦然问话。
“失血而亡者可还有其他线索。”
李临清继续用丝帕擦拭,一根一根手指地细细擦拭。
“回禀大人,除却年龄皆为廿五蓝衣男子,其他再无联系。”
李临清擦拭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许捕头。
“此事将由我全权负责,你且退下吧。”
许捕头温和一笑,柔声开口:“卑职自然也想轻松一二。可无奈裴大人发了文书来,此次随行名单中还有一位礼部官员。卑职……”
许捕头话头一顿,直视李临清。李临清这才仔细地看着眼前这位形貌昳丽的年轻捕头。
“你是她的孩子?许……许一诺?”
李临清盯着许捕头的脸,终于和记忆里某些轮廓重合。
“正是。卑职来此地,也是家母的意思。”
“你竟……?也是,就连月河都及冠了。”
李临清脸上露出半分地怀念,这样的柔情不过一瞬,便立即换上严肃。
“事不宜迟,一诺,我们这就前往南阳道吧。”
李临清说罢,便驾马飞驰,直奔南阳道。南阳道两旁熟悉的树木,还是那样的高大茂密,就一如多年前一般。
仿佛下一秒,遥远记忆中的少女满脸笑意就在不远处挥舞手臂,自己跳下马,将少女拥入怀中。少女搂着自己的脖颈,满是兴奋激动,娇娇软软地对自己诉说着什么。她的声音清丽明亮,可任凭自己如何努力,自己依旧听不清她说什么。
“大人!”
“寺卿大人!快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