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村小，天色便暗淡了下来。

    苍穹之上乌云快速堆积，愈积愈厚。

    隆隆雷声滚滚，闪电撕裂长空，豆大的雨珠儿嘀嘀嗒嗒洒落。

    雨水瞬息笼罩天地间，形成巨大无匹的雨幕。

    这时若从高处俯瞰整座村落，好一副烟雨朦胧的山村画卷，美得自然，美得冒泡。

    这是四月的第一场雨，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这场雨时大时小连连绵绵下了整整一夜，到周日的早晨，雨线儿依旧如丝似线。

    文浩云打着雨伞，来到操场端头，纵目望去，只见村民们戴着斗笠身披蓑衣，在地头忙碌于栽种菜蔬。

    目光转移至田垄，整个田垄的平原田几乎都被浊水所覆盖，隐隐只看到部份田埂。

    目光向前眺望，那里是与田垄毗邻的向云湖。

    但见向云湖水位陡涨，水域面积暴增，广袤的湖面上水雾氤氲，在周遭青山的衬托之下，俨然一座仙境之湖，美不可言。

    见之文浩云唇角上扬，不禁笑了。

    下雨了，涨水了，今天又不用上课，待会田垄湖边打野去。

    “文老师。”

    对面一个小家伙走来，脚穿小雨靴，身披塑料布，头顶小孩版的小号斗笠，说话奶声奶气。

    “二丫早啊。”

    文浩云笑呵呵地挥了挥手，来者自然是他的学生。确切来说，是他最喜欢的那一位，一年级的小萌娃高妙玉，乳名二丫。

    “文老师早。”二丫迈着小短腿来到文浩云跟前，萌笑的圆脸上两个小酒窝都露出来了，着实是可爱。

    文浩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小妮子肉肉的小脸蛋，“今天不上课，你怎么不睡会懒觉？”

    二丫认真回答，“文老师我不睡懒觉的，天天都起这么早。”

    文浩云为学生点赞，“一年之计在于春，一天之计在于晨。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睡早起是一个非常好的习惯。二丫做得不错，继续保持。”

    “嗯！”二丫用力点头。

    文浩云问，“你找老师有事吧。”

    二丫小手儿抓着耳垂，“我们吃完早饭就会去抓泥鳅，想喊老师你一起去……他们说老师是城里来的，肯定不会抓……我说老师一定会抓！”

    说着扑闪着长长的眼睫毛，水汪汪的大眼睛期待地看着文浩云，“文老师，你会抓泥鳅吗？”

    文浩云唇角含笑，笃定地点了点头，“会。”

    “哦嘢！”听闻文老师说会抓，二丫高兴得像打了胜仗似的，“我就说文老师会抓嘛，他们还说不会！哼！”

    小妮子又道，“文老师，等吃完饭，我们来学校集合，你带我们一块去好不好？”

    “好。”文浩云欣然答应，本就计划去打野，带着孩子们集体行动更好，顺便可以教他们知识。

    所谓寓教于乐是不。

    得到文老师的同意，二丫高兴极了，“文老师，那，我先回去吃饭了。”

    文浩云挽留，“我正准备做早餐，要不你留下来和老师一起吃？”

    二丫老实交代，“村长爷爷和我们说了，谁都不许除了学习，其它的事情来麻烦文老师。”

    “好吧。”对二丫的话文浩云不感意外，高大一直都处处为他着想，只想给他提供更多的便利，怎可能让孩子们来额外地麻烦他？

    “那文老师再见。”

    “等一下，老师问你个事。”

    “啊？”

    “村里谁家有母狗怀了小狗崽的吗？”

    前世他就养了一条名旺财的狗子，是第一次支教时从村民家里抱的小土狗。

    后来他到哪，都带着它。

    偏僻的山村，孤身一人，有条汪星人作伴，会没那么孤单，会多很多的乐趣。

    况且系统功能强大，能加持于宿主所养的宠物。

    文浩云很期待再养狗子，一定很有意思。

    “文老师你是想养狗狗吧。”二丫很聪敏，立马会意，“太爷爷家的大白肚子好大了，应该很快就要生了吧。”

    二丫口中的太爷爷指的是向云村的最长者高首，他是村里他们那一辈仅存的独苗，娃儿们都叫他太爷爷。

    文浩云当然知道这事，嗯，抽空去一趟老爷子家，看看老爷子的同时，更看看大白。

    “老师知道了，你回去吃早餐吧。”

    “文老师再见。”

    “二丫再见。”

    ……

    昨夜的这场雨并不仅限于某局地，全江东省都下了。

    省城那边的雨势更大，一夜雨水下来，城市内涝严重，人们开车如行船。

    全城所有的水域水位大幅度上涨。

    “云水间”老板赵水云原本仍在市下辖县的一座大型野库旁露营垂钓，计划还要钓两天的。

    看了天气预报，昨天傍晚他和同伴们就抓紧撤了。

    一早上，他就来到了“水云间”总店。

    赵水云的心情并没有因为这几天的放松而美丽一些。

    次要原因是这几天想着钓大鱼，打的是重窝，用的是长竿大线大钩大漂，结果就钓了几条小鱼。

    相当于钓了个寂寞。

    主要原因当然还是公司的经营状况江河日下，他又实在找不到扭转乾坤之法。

    心急如焚，头发还在止不住地脱落，“地中海”的面积越扩越大，迟早要成“光明顶”的节奏啊。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可能是他秃了，型酷大叔演变成了油腻大叔；

    可能是事业上的节节败退，经济危机出现；

    更可能是两者兼而有之，他婆娘明显有些嫌弃他了。

    明明分别了几天，按说小别胜新婚，婆娘昨晚理应很热烈地回应才对。偏偏婆娘表现得兴趣寡淡，敷衍应付，致使他兴奋地提枪上马，却草草收场。

    多重负面因素下，赵水云的心情能美丽才怪。

    彻夜难眠，待在家里感觉很烦闷，于是早餐都没做来吃，老早就来了店里。

    此际，办公室。

    赵水云顶着一对熊猫眼，一脸颓废地翻看着这两天两家店的营业额。

    越看他心就越凉，越看他就越颓废。

    看得烦躁。

    看得蛋疼，两个都疼的那种。

    不看了！

    闭上眼眼揉着胀痛的太阳穴，赵水云想起了自己的过往——

    他是土生土长的乡下人，因为家境贫寒，初中读完就进城打工。

    因为没文化，一直做着最简单的工作，挣着最微薄的收入。

    意识到像他这种没文化的人，有一门傍身手艺的重要性。

    于是他经过慎重考虑，学了厨师。

    学成之后，攒够原始资本，他开了一家快餐店。

    他起早贪黑，苦心经营，生意蒸蒸日上。

    他没有就此安于现状，积极地扩宽场地，招兵买马。

    渐渐他愈做愈大。

    渐渐他逐步踏足高端局，打造“水云间”。再一路做大做强，创造辉煌。

    渐渐行业变卷，愈来愈卷。

    渐渐在诸多不利因素的侵袭下，“水云间”走了下坡路。

    时至今日，“水云间”已是日薄西山。

    ……

    往昔的奋斗拼搏历程幻灯片般一幕幕浮现脑中。

    想着而今的处境，赵水云内心涌动着无尽的无奈和不甘。

    “唉……”

    最终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

    赵水云深知，纵使他再有不甘，回天亦乏术。

    思绪收回，他的注意力落在桌上的几个快递上面。

    有两个是他买的渔具，有一个是老家寄来的特产，还有一个长方体的快递是……从陌生的地方由陌生人寄来的？

    里县？文生？

    没丝毫的印象。

    赵水云拆开塑料包装袋，印入眼帘的是一个泡沫箱子，其上有两行字，以及一个微讯号。

    扫了一眼，赵水云不以为然。

    没有多想，他划开了箱子。

    看到箱中的物品，眼神微微错愕，瞳孔稍稍放大。

    老家当下时节漫山遍野的小笋子？

    这次出去露营野钓掰了一堆的小笋子？

    这个里县的文生，寄这么一把小笋子，几个意思？

    快递费都不只小笋子值的这点钱吧。

    赵水云思索着，看着箱子里仅笋壳叶显得有些干巴、最下面没笋壳包裹住的那一截有些脱水的小笋，忽地眼睛一亮，似想到什么。

    忙去查看包裹袋上的发货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