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四风门之后，张明理与张明义一同来到了最近的西平县。

    关于日后的打算，两人却产生了分歧。

    张明义精通炼丹制药之术，他便想在城里开一家药房。这样一来，不仅能有个不错的营生，还可以用自己的技艺医治百姓，救苦救难，不算浪费了自己的学识。

    而张明理却不屑于此。

    “师弟，人活一世是为了什么？”张明理问道。

    “为了什么？”张明义挠了挠头，“不为什么，活得开心快乐就行了呗！”

    “没错，要活得开心快乐。”张明理说道，“但如果你受人欺压，就一定开心不起来！所以，人要往高处走，走到一个谁都欺负不了你的位置！师弟，你知道干什么才能不被人欺负吗？”

    “修行？”张明义回答道，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张明理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说道：“若是在一千年前，你这么说倒是没错。但在今天，就未必如此了。”

    “什么意思？”张明义不明白师兄的话。

    “天地灵气还没有枯竭的时候，修行自然是最好的选择，整个天下都是属于修士的，连皇帝也管不到！”张明理解释道，“但今日不同往日了，如今灵气枯竭得厉害，修士早就没有了当初的地位。”

    “所以，我告诉你，”张明理用揭示秘密的口吻说道，“当今天下，做官才是王道！”

    “师兄，你想做官？”张明义惊讶地说道，他从来没想过师兄会有这种想法。

    “没错。”张明理点点头，“只要我爬得足够高，不仅是四风门，整个平州都会是我的囊中之物！师弟，你愿意跟我一起打拼吗？”

    张明义沉默了，从小到大，他的性格都比较软，师兄的要求他都会附和。但这一次，他却不想再顺从了。官场之迂腐险恶，张明义早有耳闻，他实在是不想和一群道貌岸然的人虚与委蛇。

    看到师弟的沉默，张明理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并没有强求：“师弟，你若是不愿意，那就算了。但你放心，等我做了官，一定不会亏待你。你若不肯跟我来，那就在城里开你的药房，等我来找你！”

    就这样，两个从出生起就终日混在一起的人，在进城的第一天就分道扬镳。

    自从那天分别后，张明义就再也没见过自己的师兄。

    三年时间转瞬即逝，此时的张明义已经在西平县开了一家药房。

    他把在宗门学到的丹方和凡间的药方结合起来，凭借自己高超的技艺，用廉价的原材料制作了许多药品。他的药都是治病疗伤的，不仅价格低廉，药效奇佳，而且都是百姓们非常需要的品类。因此，他的药房很受百姓欢迎。

    张明义为了救治百姓，不仅价格很低，而且时常把药免费赠予那些非常贫困的病人，所以他的收入并不高。不过看着许多百姓得到救助，他还是十分满意现在的生活，只是偶尔会挂念自己的师兄。

    某一天，一个特别的客人忽然来访。

    “师兄！”

    虽然三年不见，而且张明理的样子已经大变，但张明义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师兄。

    “师弟！”

    张明理看起来也十分高兴，两人紧紧相拥，三年的思念和牵挂，都在这一个难舍难分的拥抱中诠释得淋漓尽致。

    两人好不容易分开，张明理兴奋地说道：“师弟，我现在已经是西平县的知县了！你到知县府来，我们共图大事，怎么样？”

    张明义对师兄本来有着说不完的话，却被这一句话都堵在了嘴里。

    兄弟相见的兴奋劲儿很快过去，张明义这才发现，如今他眼前的师兄和三年前分别的时候有了太大的不同。他的脸庞不再坚硬，而是变得圆滑；他的笑容不再真实，而是充斥着虚伪；他的言行举止也不再真诚，而是满溢着一种怪异的腔调；唯一不变的，就是他的双眸仍旧深不见底，那里面似乎是永无休止的欲望。

    “不必了，我在这里挺好。”沉默了半晌，张明义只能说出这句话。

    而张明理满脸的笑容也僵住了，上扬的嘴角慢慢落下。

    “好，你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就来找我，师兄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张明理还是没有强求，仍旧尊重师弟的选择，同时也永远为他保留着机会。

    一如三年前一样。

    留下这句话，张明理起身离开了，而张明义的内心却久久不能平静。

    因为从五年前开始，西平县百姓的处境就每况愈下。青楼、赌坊不断涌现，很多酒楼客栈也都变成了轻则宰客抢钱，重则杀人越货的黑店。越来越多的百姓受到残害，人们议论纷纷，都说西平县的官府里出了个不得了的狠人。

    而五年前，正是他和师兄分别的日子。

    这几年，张明义不断地安慰自己，告诉自己这些事情未必和师兄有关。没有确切的证据，胡思乱想只会让自己烦心。但在内心深处，他无法不将这些事和师兄联系起来，因为他清楚师兄的为人。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师父和师弟，他谁也不在乎，为了达成目标，他绝对是那种不择手段的人。

    今天师兄的拜访，算是彻底打破了他的自我幻想。

    三年时间，从一个寂寂无名的平头百姓成为西平县的掌权者，他绝对是用了不少特殊的手段。从青楼、赌坊和黑店那里得来的钱财，恐怕就是他升官的垫脚石。

    张明义原以为师兄达到目的之后就会有所收敛，但没想到的是，他当上知县之后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青楼、赌坊和黑店开得越来越光明正大，他联合富商搜刮民脂民膏的手段也越来越残酷。甚至还实行恐怖统治，有人敢说官府的坏话，就会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掳走。

    在他的残害之下，整个西平县越来越乌烟瘴气，民不聊生。而那些富商高官，却活得越来越滋润。

    这两年来，张明义的怒火越积越旺盛，但他始终没有勇气和决心去见师兄。因为他知道，师兄从来都不是听劝的人，两人相见，只会是手足相残的结果。

    直到不久前，一位老汉因为交不起高额的税银被官兵打得遍体鳞伤，送到他的药房的时候，已经没了气息。

    那老人惨烈的死状和他的家人惨痛的哭声像一颗火星点燃了张明义深藏的怒火，这滔天的怒焰烧得他四肢百骸都在颤栗。

    当晚，他便趁着夜色来到了知县府。

    似乎是早就察觉到了他的到来，张明理支走了所有人，独自在知县府的庭院中等他。

    “师弟，好久不见。”

    月色之下，张明理的脸透着森森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