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朝是游侠文化盛行的时代。

    东汉末年的乱世，游侠团体、豪强坞堡更是遍地开花。

    他们隐瞒人口，垄断当地税收，劫夺朝廷财货，甚至能左右诸侯军阀的命运。

    像是李典出身的李家计赚吕布，梁郏、陆浑“群盗”响应关羽、逼得曹操差点放弃许都，都是司马懿难以忘怀的旧事。

    当然，这个世界的地下社会与游侠豪强不尽相同。

    他们往往以公会的形式存在，暗地里侵蚀领地的经济，影响领主的决策，控制领民的行动，但绝不出现在阳光之下。

    比起游侠和豪族追求的扬名立万、家族稳固，他们更倾向于积累财富、扩张势力。

    简单地说，就是一群粮仓里的硕鼠。

    如果有一个地下社会的小头目，不设陷，不求利，不强制于人，那他就一定偏离了地下社会的定义，偏离了老鼠的定义。

    正如司马懿之前对索克维尔的猜想，

    他在追求什么？

    知其所求，才能为己所用。如果是平庸之人，不过酒色财气，但这种以肉饲狼的单方面给予行为绝不可能构建出稳固的合作关系。

    这些行为失常的人，才更容易从他们身上找到“渴求”，他们仅凭自己无法实现的“渴求”，只要能给他们展示出，自己有实现他们“渴求”的可能，便可让他们对自己产生依赖。

    要问为什么司马懿如此笃定，因为他自己也曾是行为失常者的一员。

    明明身怀超世之才，却将近而立之年还逃避入仕。

    直到那个人洞悉并认可了他的志向，司马懿才愿为曹家真心实意地效力。

    虽然结局并不圆满。

    现在的司马懿，寻求的，正是像青年自己的人。

    同时，想让克里斯提娜真正的走出家门，仅靠一个还未完全琢磨透的“名誉伯爵”是远远不够的，她需要更加现实的助力。

    这也是司马懿将韦齐恩定为目标的原因。

    “惶惶阴沟鼠，不得半寸光。一朝见天日，壮心敢吞狼。”

    听到克里斯提娜唱出的几句，韦齐恩怔了一瞬，但随后又恢复那常驻的媚笑。

    有门！

    韦齐恩这稍纵即逝的内心表露，被司马懿成功洞察。

    “女巫大人是在对小人说话吗？”

    “不是老身在对谁说话，而是有人听见了老身的话。”

    韦齐恩那眯成一条缝的双眼，竟然露出几点光芒。

    “小人也想请女巫大人指教一番。”

    “你问的都在这本书里。”

    虽然接受过女巫占卜的所有人都曾将手放在那本书上，但还没人能一睹书中的内容，只觉得书的封面古朴神秘，遍布荆棘一般地花纹，应该是占卜用具之一。

    本来镇上的大人物与传说中的森林女巫相会就足以勾起人的好奇心，听到女巫竟然要打开那本散发着诡异气息的古书，虽然不敢太过靠前，所有人都伸长脖子等候事情的发展。

    韦齐恩不紧不慢地坐到克里斯提娜身边，略带虔诚地双手将古书移到自己面前。

    “这......这是......”

    打开书的瞬间，表情管理大师韦齐恩也大吃一惊，以至话都说不完整。

    看到韦齐恩的失态，众人更加确信，这本书中包含某种神迹。

    或许是书中已写好每个人的命运？

    不，应该是能解决所有人的烦恼！

    人们压低声音讨论起来，猜想越来越离奇，但没一个人敢张口去问问当事的两人。

    “女巫大人，您是认真的？”

    “怎么，不合你小子的口味？”

    “哈哈哈哈哈哈，”韦齐恩大笑了起来，肥大的身躯整个都后仰开来，甚至笑出了几滴眼泪，“且不说合不合我的口味，您不怕我把这书的内容说出去？届时，您说不定都走不出这个酒馆。”

    “那可能所有人都走不出这个酒馆。”克里斯提娜向索克维尔看了一眼，“小子也能明白吧。”

    两人哑谜般的互相威胁，令众人彻底摸不着头脑，虽然隐隐有些不安，但没人舍得这时候就逃出酒馆。

    “不错，小人明白您的意思。小人无论如何也不敢对尊贵的大人们有所不敬，并且如您所说，小人对书里写得，非常有兴趣。”

    “近日自有贵人驾到，且看小子能否抓住机会了。”

    克里斯提娜站起身，正对韦齐恩，庄严地预告。

    韦齐恩深鞠一躬，牵起克里斯提娜的左手，在手背上轻轻一吻，

    “谨遵吩咐，”随后附耳到克里斯提娜的耳边，“尊贵的小姐。”

    这只胖狐狸。

    克里斯提娜微微一笑，便在索克维尔的引导下离开酒馆。

    此时已经子夜后半，背对灯火而去的一老一少，幸得明月的指引，踱步在沉入寂静的小镇。

    两人的心情都有些雀跃，索克维尔是为了一夜的痛饮，克里斯提娜是因为达成了目标，虽然心意并不相同，但能感受到对方的愉悦，对已习惯枯燥时光的两人来说，很是新奇。

    虽然是两个老头子，不，或许正因为是两个老头子，说起来有点恶心，但司马懿可以确信，自己和索克维尔之间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和亲近。

    或许这比和韦齐恩的会面更有价值，司马懿隐隐有这种感觉。

    但，距离他的真心，似乎还有一段距离。

    哈，也不急于这一时，早已无心风月的司马懿突然也生出一种，不想辜负美好夜景的感慨。

    似乎心境受了这年轻身体的影响。

    重温阔别十多年的感情，司马懿虽然无法得知这种变化是好是坏，但却忍不住再去体验更多，就像重回少年时。

    “韦齐恩那家伙认出了大小姐啊。”

    “这并不意外，或者说，如果连这点小小的伪装都不能识破，我也要重新评估与他接触的价值。”

    “大小姐，老头子一直想问您一件事。”

    “请问，师父大人。”

    听到克里斯提娜撒娇语气的调侃，索克维尔尴尬地挠了挠头。

    “这个称呼......算了，大小姐带的到底是什么书？”

    “嘻嘻，”听到索克维尔的发问，克里斯提娜摘掉面具，俏皮地笑了起来，“《冒名骑士》，只是一本无聊的童话故事哦。”

    “啊？”六十多岁的索克维尔也不禁像韦齐恩一样大为吃惊，“所以那家伙才会那样说啊。”

    “讲的是一个农民之子从落难骑士的尸体上捡到一副盔甲，一柄长剑，机缘巧合之下拯救了公主，最后受封真正骑士称号的烂俗故事。”

    这个世界的技术水平在汉末之上，但识字率低的可怕，就连酒馆老板也只会简单的用语和算数，原本就不会给韦齐恩之外的人看书的内容，就算意外被人看到，以酒馆众人的身份想必也看不懂书中的内容。

    “童话书怎么会有那么奇怪的封面？”

    “那是从一本叫《灵魂的分解与重塑》的书上拆下来的，书名莫名其妙，内容更是故弄玄虚，只有封面还可堪一用的杂书。”

    “大小姐还真是‘物尽其用’啊。”

    “嘿嘿，承蒙夸奖，师父大人。”

    “说了别这么叫我。狡猾的韦齐恩怎么会对这种书感兴趣呢？”

    “所有谜底都揭开就无趣了哦。”克里斯提娜笑着说，“到家了，师父大人。”

    有说有笑的两人漫步，使有些距离的路程变得近在咫尺。

    “对了，明天正午别忘了去做诱拐犯哟，师父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