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杰夫之后，克里斯提娜陆续给四五人”相面“。

    索克维尔杯中的酒也一直没停下。

    “什么森林女巫，不过是个骗子罢了。”

    “你说什么......”

    “不好意思，维尔大爷，请你别说出我的名字。你们两个装神弄鬼演双簧的诀窍，就是维尔大爷你事先把这里人的情况告诉给这位‘婆婆’，然后再由大爷你来替她唱名。”

    嗯，分毫不差。

    “喂，你不要命了，这种胡话也敢说。女巫大人对了一晚上，从没出错，不是本尊是什么？”

    周围人劝解着，但其实每个人也都认为这人的发言有些道理，心里都期待着见证事情后续的发展。

    “无妨，年轻人怀疑老婆子又有什么打紧，老婆子总不能给你下个诅咒吧。”克里斯提娜语气轻快地说道，“不过，若是老太婆答得准，小子可敢付十倍的价钱？”

    五十枚铜币大致是下层民众三四天的饭钱，恰好坐落于说多不多，说少又有些心疼的心理边境线上。

    来人暗暗纠结，像是下定了决心，坐到了克里斯提娜的眼前。

    克里斯提娜无视将手悄悄按在斧柄的索克维尔，淡然开始了重复多遍的流程。

    “嗯，你小子是个农民，有过妻子，现在和女儿相依为命，家中还有只猫。镇郊的罗兰应该就是你小子吧。”

    “这......难道真的是本尊？请森林女巫大人原谅小人的莽撞。”

    罗兰惊恐地跪在地上，再也不敢直视传说中的人物。

    孔明说不定真懂些奇门遁甲、卜天算命，而司马懿并没有这方面的天赋。说到底，还是靠着七十余年人生铸就的冷静和观察力。

    这个人皮肤黝黑，双腿沾着不少新泥，虎口和手掌都有厚厚的老茧，应该是在田间劳作之人。衣服上多是旧泥点，想来没人替他打理生活。胸前的纽扣缠着几丝长发，五十枚铜币的赌资需要犹豫，应该是养不起情妇，那只可能是和女儿同居，父女关系和睦。而鞋缝有几根蓬松的兽毛，手背有兽爪的痕迹，尺寸上来说应该不来自犬类，农夫也没什么机会去招惹野兽，那只可能是家养的猫。

    根据这些信息，在索克维尔提供的名单中稍一检索，便可得知对方的姓名。

    “明天正午，你的女儿会遭遇危险......”

    罗兰闻言大惊失色，疯了一样赔罪，恳求森林女巫给自己指条明路。

    “那，十杯酒......”

    “我付，只要能保女儿平安，多少钱我都付！”

    罗兰将腰间的布袋直接硬扯了下来，摔在吧台上。

    酒馆老板也不敢怠慢，在索克维尔饮下一杯后，立即满满的斟上，生怕误了常客女儿的生机。

    在索克维尔豪饮十杯之后，克里斯提娜似乎满意地点了点头。

    “明天正午你的女儿会遭到诱拐，我要你从上午开始暗中保护你的女儿，”克里斯提娜又随手画出了一道符文，“看到可疑的人，将画了这符文的石头扔过去，只要将他吓走便好，千万不要和他发生冲突，否则你父女二人都将性命不保。”

    罗兰对着克里斯提娜连连磕头，不停地亲吻着斗篷的边角。

    而克里斯提娜悄悄拉了拉索克维尔的衣袖，索克维尔用眼神回应，

    “知道了，明天中午老头子去一趟就是了。”

    经此一役，酒馆里再也没人敢质疑这位女巫的真实性，人们，包括酒馆老板，争抢着给索克维尔敬酒，只为了尽量讨好这位未见真容的老人。

    索克维尔平时也只喝个五六杯，今天不到子夜的光景，已经连喝了三十多杯，从未有过的畅快感涌上心头，思绪飞扬的索克维尔情不自禁地轻轻哼起陌生语音写就的歌谣，仿佛回到了自己十几岁时的快活岁月。

    而这喜悦之中，也有对十五年间深藏不露的少女的惊喜与欣慰。

    “精彩，实在是精彩。”

    不知从哪来的掌声打断了索克维尔的愉悦，定睛看去，不知何时出现在酒馆的狐眼胖子正满脸媚笑的凑上前来。

    “尊敬的森林女巫乌普萨拉迪加奥大人，小人也想敬婆婆一杯酒，不知您可否赏光？”

    原本将克里斯提娜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看到胖子的到来，竟自觉地让出一条足够他那肥胖身躯通过的走道。

    “终于上钩了。”

    克里斯提娜看了一眼索克维尔，酒已半酣的索克维尔的眼神突然清醒，刚刚昂扬的状态都像是假象。

    “韦齐恩，请酒之前是不是该自报家门？”

    “哦哦，是我冒昧了，尊贵的伯爵大人。”这话听着很像讽刺，但从语气里又听不出一丝的恶意，“小人是韦齐恩，出身卑微的无姓之人，本无资格向两位尊贵的大人敬酒，但今夜有此盛会，见此奇景，实事按捺不住内心的崇敬之情，谨以这杯酒，祝两位大人长寿。”

    这个言语谦卑、态度恭敬、四十多岁的胖子，真正的身份却是莱登镇地下社会的头把交椅，荣光兄弟会的分会长，同时也是索克维尔的现任债主。

    莱登镇所在的男爵领虽然是由公爵直辖，但距公爵领首府有相当一段距离，并且大多数人口都散布在农村乡间，镇上人口不过四五百，本就不将其放在心上的公爵，只派了一个行政官和一个行政辅佐管辖镇上，卫兵不过十五人，主要职能也只是前去乡间收税，所以小镇的地下社会其实有着极为宽泛的权力，上到服务行政长官，下到放贷走私，几乎所有的地方都有他们的影响。

    据索克维尔描述，韦齐恩这个莱登镇实际的统治者，反而一点也不像地下社会的恶棍。

    两人二十年前相识于韦齐恩所设的赌场——其实就是这座小酒馆的地下室，韦齐恩的赌局没有喜闻乐见的庄家黑手，但索克维尔还是输的分文不剩，并欠下大笔债务。但二十年来，韦齐恩从未向索克维尔讨过一分钱，利息也未曾计算，每当索克维尔象征性地还上几枚银币时，他都欣然接受，反手又拿出几倍的本金借给屡战屡败的索克维尔。

    当然，韦齐恩偶尔也会拜托索克维尔帮忙做些讨债的杂事，事成之后必会请索克维尔喝上几杯好酒。

    所以，两人在某种意义上，算得是朋友，虽然索克维尔并不喜欢韦齐恩常常挂在脸上得那副笑容。

    而这位“朋友”，正是初次走出家门的司马懿的真正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