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烛一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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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争

    我惊醒过来,头上满是细汗。

    一抬头便发现徐竟川坐在我对面。

    他正坐着看稿,看见我惊醒后,一脸担忧道:“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我心有余悸地点点头,想到刚刚那一梦,冷汗直冒。

    我们……我们不会成为敌人的,对吧?

    他看着我走神,不放心地说,“如果太忙了,可以休息一下。”

    我摇摇头,忽然想起徐竟川可是程颂时在法国时的同学,又想起他们的夜谈,徐竟川他肯定知道很多。

    “我可以问你……一些关于程颂时的问题吗?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徐竟川闻言眉头微皱,转而又微笑道“可以。”

    “她什么时候从法国回来的?请你不要骗我。”

    他嘴唇微抿,托着腮沉思片刻,“民国二十二年。”

    我瞪大了双眼望着徐竟川,脸上浮现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可她……不是刚回国来……找我的吗?”由于震惊而声音颤抖的问道。

    “是回国,只不过她是从日本回来的,她在日本留学了两年多,在日本京都帝国大学。”

    这确实可以解释为什么她会日语,为什么和日本人扯上关系。

    关键,我确实没有详细地问过关于她的从前。

    徐竟川看了看我,顿了顿,“其实,除了我以外也有其他朋友都知道,抱歉,忘了告诉你。”

    其实,也没多大关系,本来我也没问过这段过往。

    只是得知这段过往后,我对她越来越模糊了,那个梦不会成真吧?

    我失魂落魄的回到了房间,自己一个人呆了半天,盯着旁边的一盆茉莉花直发愣。

    “咚咚”两声敲门声把我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我打开门后什么人也没看到,只见地上有一沓厚厚的纸,打开一看是一些剪报,关于日军在华北的一些具体情况,还有一篇详细的形势策论,夹着一张小纸条。

    “注意安全。”四个字。

    我认得那字,是程颂时的。

    这算是道歉吗?心里的那口大石算放下了,这对我来说不止是认可,算是并肩作战吧?

    我打算直接去报社投稿。

    路过光兴民巷时,撞见一个洋人当街拖拽一位中国女子,口中不断骂骂咧咧的说,“bitch”之类的。

    那女子被打的毫无反抗,浑身是淤青,嘴角还残留血印,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

    我看到这场景不免怒火中烧,围观的人很多,却无一人出手。

    大家都知道,若是在这和洋人起冲突,想必等警察来只有自己蹲进去这一个结局。

    没人会愿意出手的。

    我攥紧了拳头,不管了,先拦下再说,我冲了出去,拦在那名女子身前,用蹩脚的英语和那洋人交流,试图让他停止暴行。

    当然,结果是失败的。

    他嚷嚷着让我滚,不然连我一起打。

    那时我只在想,我挨打也行,只是那名女子不能再挨打了,再打下去,她会死的。

    我已经做好当沙包的准备。

    我一直在叫那洋人住手,可他却我越走越近,我强装镇定,凶狠地盯住他。

    明明我的周围全是人,可他们却只站得远远的,把这当场电影一样来看,生怕这一切会跟他们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即使真的会死人。

    那洋人抬起手来作势要打我,我害怕地闭上了双眼。

    我知道这一拳不免要挨了,我静静地等待,身体不停地颤抖着。

    直到我眼前一黑,好像有什么东西挡住了我。

    我慢慢地睁开双眼,有人替我挡了这拳。

    是程颂时,她把我护在她身后。

    她利落地拿住了那个人的右手,左脚直踹要害,那洋人疼地滚了好几圈。

    她转过头来,淡定道:“你快带着那个女孩去医院,别管我。”

    情况危急,那女子分分钟要丧命大街上,我找了辆黄包车直拉去医院,之后的事情,我就不得知,只听说那洋人还挨了程颂时一顿打,后来我和他是医院相遇的。

    他是被抬进来的。

    看到他的那一刻我只关心程颂时有没有事。

    从旁人得知,她是当场被警察带走了,如今蹲上了苦牢。

    可不幸的还有,那个女孩并未救回来,内伤太严重了,无力回天。

    当我得知她才十六岁时,我的心像是被剜了一刀的难过,刚是花信年华之时,她本应有大好的青春,如今却……

    落得个香消玉殒,令人唏嘘的结局。

    我和徐竟川都很愤怒,何况,程颂时还因为这事进了警局。

    徐竟川说倒是可以动用关系捞她,但是并不想便宜那个洋人。

    我们合作发了一篇关于此事件的新闻报道,将那洋人的罪行公诸于众。

    当然,我们少不了被警局请去喝茶。

    我想如果我在这个时候妥协,我如何对得起我的良心,对得起那名死去的少女。

    我们即使接受和谈,条件是要那洋人受法律的制裁和无罪释放程颂时。

    或是异想天开,但可群众的力量是强大的,他们迫于压力率先放出程颂时,希望我们能退一步,可程颂时说。

    “我可以不出来,但他必须进去。”

    她甚至还没放出来几天,便在警局面前拉起了横幅,还是血书。

    我很担心她再次被关进去。

    “值得吗?这太冒险了。”我打算拉起她,可被她拒绝了。

    “今日若不争,将来便没得争。”那眼神里充满了决心和力量,仿佛可以穿透一切。

    毫不意外这是她第二次进去。

    不过她进去之后很乖,一直听从安排,警察局并不想节外生枝,以为她已经认错了,仅仅作警告,所以没多久又放出来了。

    可我万万没想到她的动员能力太强了,我以为这宣传工作只我和徐竟川做便行。

    她一出来,就在香港大世界夜总会发传单,不仅如此,还去学校演讲,说的那叫一个振奋人心,并且组织到许多学生到警察局前示威游行。

    我看到这一套操作行云流水,我不得不感叹到她以前的工作性质到底是什么。

    很熟练像干了不少这样的事。

    当然,她第三次进去了。

    不知是喜是忧,毕竟事不过三。

    我原以为她能在警局安然无恙是因为有徐竟川在保她。

    一个星期后,她被放出来了,是因为一个日本人作保她,我认得,是那天来找她的那个日本人。

    不久后那个洋人进去了。

    这个事看起来算完美的结束了,可我的内心却隐隐不安,这真是靠我们争来的吗?

    不过程颂时也被香港警方惩戒,驱逐出港,一个月内执行。

    她要离开香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