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烛一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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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场

    她好像察觉到我的到来,转过身看向我。

    她神色淡然,也没有说话,接着她吐了口烟圈,在烟雾缭绕下,静静地盯着我,似乎想让我先来打破这宁静。

    她双眼如同无底深渊,让人看不透她的心思。

    我来到她身边,“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她掐灭了那点猩红,抬眼看着我,月色总是偏爱她的,让我看清那一张极好看又带着极冷峻的脸。

    像一把开了刃的唐刀。

    她微笑道:“好。”

    我深吸一口气,壮起胆问道:“你不是坏人,对吗?”

    她双眼轻眯,轻笑一声,“为什么这么问?”

    我摇摇头,认真地看着她,内心极其想要一个答案,“就是问问,你不是,对吧?”

    她闻言眼神一滞,沉思片刻,向我转过头来,了然轻笑道:“看你怎么定义。”

    刚说完她便转身离去,我喊住她,她却只叫我早点休息。

    我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她并没有选择正面回答我。

    这反而让我的心提到嗓子眼里了,程颂时你这个时候倒是对我耍聪明了,我不满地看着她离去,可我又无可奈何,谁叫我欠你的。

    过了年,我也像往常般回到学校上课。那日过后第二天,我便知晓那人的身份,是个商人大老板。

    听说他和日本人做生意诈了日本人的钱潜逃到香港,所以日方商会那边可是出了重金悬赏要他的命。

    当然他也不是什么爱国商人,听说他在江浙做生意时勾结军阀官僚压榨百姓,发国难财。

    这人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奸商。

    他虽死不足惜,但我不清楚程颂时到底是为何而杀他。

    是为日方?还是为民?

    为日方?这也太离谱了吧,绝对不可能,那答案就是剩下那一个了。

    可是像他这样的人,国内其实不足为怪,发国难财压榨百姓的比比皆是,他都算普通的……

    我确实看不透了。

    或许他身份尴尬,两头不讨好,以至于死了都无人替他申冤。

    不过还是不得不佩服程颂时易容的技术,水月楼通缉令上写着的戏子,是个男的,也就是说那老板……

    原来好的是男色……

    这让我久久都没能面对程颂时,属实是见到她,便想起那奸商。

    不过我也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在案发大概三日后,

    我在深水埗遇到了程颂时。

    这是我唯一一次能在街上遇到她,我原想找她。

    忽然一个带着黑色帽子的男人出现在她身边,他刻意压低了帽檐,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程颂时也环顾四周后才开始与他交谈,这看起来怎么像接头。

    他们还选了个人多的地儿。

    为了防止被她认出,我特地选了个她看不见我的死角,假装经过,凑进去前听一会。

    这一听不得了,那男人说的是日语,我一句听不懂,可以肯定得是那就是个日本人。

    而后我站在墙角处看口型,程颂时也很熟练地用日语与那男子交谈,那男的不知塞了什么东西给程颂时后便离开了。

    先不说为何她会认识日本人,她怎么还会日语啊?从未听过她和日本人有交际更未听过她还会日语。

    今日我所见,她已非我所见的程颂时。

    我忽然想起她杀商人的目的,难道真是为了日本人?

    求财还是求什么……

    可无论是为什么,她都已经是那个我没见过的程颂时。

    心中的疑虑如同浓雾般弥漫,试图寻找一丝光亮,却只能感受到无尽的迷茫。

    在那之后,我与她之间似乎隔着条河,我不敢跨过去,她也未曾跨过来。

    一天夜里,我突然十分口渴便下楼寻水去,我见到程颂时和徐竟川在阳台处,昏暗的月光照不到我。

    我躲在暗处倾听他们的谈话。

    徐竟川盯着她的眼睛,眼眶略微有些泛红,像是不甘又像是绝望,就连一贯温柔厚实的声音,此刻也变得有些许沙哑,“真的要这么做吗?”

    程颂时没有看着他,低着头,“对。”

    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攥了攥手,压下自己心底的起伏,带着几分苦涩开口说:“好,那就祝你平安度过,得偿所愿。”

    说完拍了拍她的肩,便转身离去,我吓得往回收了收,幸好这是死角。

    程颂时一个人留在阳台里迟迟未回,她又点起了一根烟,仰起头看着天空,明月悬空,白雾缭绕,她的背影渐消于黑夜之中。

    程颂时,你的平安道是什么样的道?你的愿又是什么愿?

    随着战争局势的越发紧张,学生自发组织的抗日救亡活动越来越多,虽然都是以地下形式进行,我也有幸参与其中。

    我用笔名写了篇关于目前华北形势的报道并投了刊。

    而那家报社便是徐竟川所在的报社。

    我想让更多人了解目前的战争形势,刻不容缓,十分危急。

    我没想到这篇报道引发了全港的讨论,徐竟川为保护我,近日让我不要去参加任何有关抗日的活动,他会保护我的。

    程颂时拿着那份有我文章的报纸扔到了我的面前。

    她的脸色铁青,眼神冷冽,仿佛有一股无形的怒火在燃烧,她指着我面前的报纸,质问我:“你写的?”

    我忽然想起她与日本人的关系。

    只轻轻点头回应。

    她双手撑着桌子边沿,盯着我,“你疯了!这就是让你上学学的?”

    “不然呢?”我理直气壮地回道。

    “这是香港!”她压低声音地低吼道。

    她的目光如同锋利的矛一般对视,充满怒意。

    我像是被点了火一般,不明白她为什么因为这事来找我脾气,想起那日本人我忽然就来气。

    “洋人的地盘又怎么样?我接受的十九年教育里,就只记着一句话!”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我一字一句道。

    “作为中国人,难道我做错了吗?”我站起来撑着桌子,质问她。

    对峙的这一刻,仿佛空气都凝滞了,仿佛一场天火席卷而来。

    她哑然,抽离出我们激烈的气氛,转头看向窗外,低沉道:“你没错。”

    “可这是香港,洋人的地盘,鱼龙混杂的,容易出事。”话语间少了几分怒意,更像是善意的提醒。

    我铮铮道:“我以我血荐轩辕,多少仁人志士牺牲了自己生命,我又算什么!”

    她惊讶地转头看向我,嘴唇微张,久久未开口。

    空气凝滞片刻后,她淡淡道:“你好自为之。”甩手转身便走。

    随着门“砰”的一声关上,我瘫坐回椅子上,顿时只觉天旋地转。

    她为什么会来找我,是为日本人还是为我。

    脑袋昏沉沉的,全身如脱力般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我做了个梦,一条阴暗狭窄的街巷,月光像被浮云遮蔽,四周暗沉沉的一片,寒鸦四起,一片诡谲的气氛。

    我的周边围着一圈日本兵,我的双手被带上了镣铐,身边也站着两位日本兵,摁住我,而我面前的是程颂时。

    她目光冰冷,犹如闪着寒光的刀锋一般,似乎要将我的身体片片肢解开来,这阴沉的眸光,顿时压的我透不过气来。

    她抬起手来,将子弹上膛,然后把枪抵在我的额头。

    问我,“你后悔吗?”

    我死死盯住她的眼睛,咬着牙坚决得说道:“不后悔。”

    “砰”的一声,子弹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