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烛一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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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途(2)

    我将我遇到程颂时的事情讲与徐竟川听,他也大为惊讶,没想到她现在还在汪伪任事。

    徐竟川让我多在上海交际场里活动,特别是让我多打听关于青帮的事情,我党有意拉拢青帮。

    我想起了主动找我搭讪的陆屹川,他是如今帮主的大少爷,也是最有机会的接班人。

    只不过听说他时常流连于风月场,还是个耳根子软的人,与那拿着西瓜刀卖命血腥味重的帮派截然不同,而且和他父亲关系并不好,想必就算他是独子,也没有百分百就非他不可。

    我还是试着去接触这位陆少爷,

    还没等我去找他,他便找上门来了,他竟然找到我工作的地方,想请我去吃饭。

    这可是个天大的机会,我立马答应。

    徐竟川让我注意安全,不要说太多关于自己的事,还有,早点回家。

    我穿着一袭白色的长裙,将长发挽起,垂下两缕微卷的发丝,我只能简单打扮一下,实在是穷的拿不出钱,何况这位少爷还选在上海高等餐厅。

    我看了眼挂钟,怎么请人的还会迟到,我无聊地翻开了菜单,还是全英菜单,真是看了头疼,怎么离了香港还得用英文。

    这价钱我一看一个不敢说话,肯定不能让我来点,我不耐烦地又看了眼时间,真不愧是大少爷。

    忽然餐厅里传出一阵钢琴声,餐厅内的人都循声望去,我也顺着看过去。

    是陆屹川,他穿着一套黑色的燕尾服,肩部线条利落,袖口处有着镶边的设计,优雅而又不失庄重,领口处还别着一颗黑色蝴蝶结,更显优雅。

    他端坐于琴前,手指轻碰琴键,他的琴音激昂,如同波涛汹涌地大海,充满了力量和激情。

    我想起了程颂时,这完全是两种感觉。

    他的手指在琴键上轻盈地穿梭,就像诗画中的公子在吟诵般,将音符编织成一幅幅动人的画卷。

    我静静地欣赏着这一场音乐盛宴,我不知道他弹的什么曲子,但是很好听。

    一曲完毕,得到了在场所有人雷鸣般的掌声,包括我的。

    他将双手轻轻放下,仿佛刚刚在大梦一场,刚刚才回过神来,他转头看向我。

    他微笑着,他笑起来时梨涡深陷,眉梢舒展开,点漆般的眸子像有亮光浮动。

    “生日快乐,林小姐。”

    我愣了愣,他怎么会知道我的生日。

    随后全场又鼓起一声掌声,这次多少带着起哄的意思。

    他示意我过来,微微躬身颇有绅士风度地牵起了我的手,让我与他一同站在这中央。

    他眼带笑意,“这是我第一次给我的朋友庆祝生日,这首钢琴曲就当我送她的礼物。”而后转过身来笑吟吟地看着我,他的眼睛亮晶晶地好像星星。

    我第一次感受这待遇,又因为在人群中央,被他们眼神裹挟着我十分不自在,害羞地低下头,礼貌地回了句“谢谢。”

    他或许是感应到了,轻轻拉着我的臂膀,便拉着我到了角落处坐下。

    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让你紧张了,没事吧?是不是太突然了……”

    我害羞地点了点头,这耳根子快烫到我了。

    我问他是怎么知道我的生日。

    他咬着唇,纠结了一会,“我看到你的个人信息,写着是今日,对不起,我…偷看了你的资料。”

    我摇摇头,笑着说:“没关系。”

    这大少爷可真会啊,不愧是混迹风月场的人。

    我们聊的很开心,他完全反转了我对他的印象,我觉得他就像个傻小子,跟他爹对着干是因为他不喜欢这种流血的活,他不理解为什么非要流血拼命,每个人都有家庭,这么危险的事情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人挤破头都要干。

    大少爷就是大少爷,在如今的世道,就是因为家里人,才需要拼命,拼命地活着。

    他很傻,也很善良,他私底下还帮了很多帮派兄弟,有时候哪个家里有了变故还会亲自贴钱补家用,所以这位大少爷在帮里名声也是一流好。

    混迹风月场纯粹是因为他不想被他爹抓去管理帮派的事情。

    而且他是个高材生,他是清华毕业,还去过德国和美国留学,他父亲很看重他,只是他有他想走的路罢。

    我想这真是个好的突破口,一个先进的知识分子。

    我们相谈甚欢,愉快地分别后,我匆匆赶回家中。

    我推门而进,发现漆黑一片,我抱怨道:“川哥,你个大老板是连电费都交不起了吗?”这房子主要是他给钱的。

    我摸索着开关,灯一亮,我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到。

    抬上摆着我最喜欢的巧克力蛋糕。

    除了徐竟川还有三位同志。

    他们忽然唱起生日歌,祝我生日快乐。

    看着他们,我好像在寻找着某种失去的东西,好像是家的感觉。

    除了今晚陆屹川,他们给我的感觉是十分不同的,没有豪华的西餐,没有隆重的仪式,只有我喜欢的东西,还有同志。

    我看了眼那个蛋糕,很熟悉,中间依然是个“溪”字,底下也有一串法文,但是跟上次的不一样。

    “Tonnom,moncoeur”

    虽然是巧克力,但是样式上还是不同,我吃了一口,竟然是芒果夹心的,而且……还有一股很熟悉的味道,茉莉花的香味。

    我默默地流下泪来,第二口好似就着眼泪吃了,还咸咸的。

    我的嘴巴认出了蛋糕的主人,这细腻的口感,熟悉的味道,是她,不会有错。

    那是我内心最深处的触动在无声地流淌。

    徐竟川看到我哭了,忙问道:“怎么哭了?

    我摇摇头,笑着说,“太好吃了!”

    其他几位同志听完后都开心地笑起来了,只有徐竟川他只淡淡地跟着笑。

    “对了,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的同志,大家以后就是战友,共同工作!”

    三个同志,两个男同志,一个女同志,第一个是戴着眼镜的男生,他叫沈砚之,和我同龄,他显得十分彬彬有礼,是最先和我握手的,还很羞涩,没说几句就脸红了,他是医生,在医院工作。

    第二个男同志,比我年长许多,更像是我父亲的年纪,我叫他庚叔,他人很好,慈眉善目的,说起话来没有浓重的家长感,我们好像是朋友般交流,他平常在裁缝店工作。

    而我终于遇到一位和我并肩作战的女同志啦,我特别开心地和她打招呼,反而让其他两位男同志略显尴尬,她说她叫赵明月,在学堂里教书,她也十分热情,我们没认识多久倒变成知交一样。

    忙活了一晚上,这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一晚。

    最后,只剩我和徐竟川,他神秘地拿出了一个盒子塞到我手里,温柔地说道:“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我迟疑了下,打开了盒子竟是一款机械表,我震惊的叫了一声。

    “这么贵重!”

    他好像知道我会拒绝一样,摁下我要塞回去的手,正色道:“你不准退回!”

    我确实很不好意思,但我也很好奇,为什么他给我的这一款刚好是我最喜欢的那一款。

    我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款表啊?”

    他轻轻挑眉一笑,轻声道:“你别管,林大小姐的爱好我揣测得了。”

    这话我一听他又在卖关子,我又感动的想哭,撅起嘴巴,还没哭起来就被他制止了。

    “哎哎哎,你可不许哭啊,你每次一哭我都拿你没办法!”他无奈地摇头说道。

    我嗖的一下跳到他的身上,准备大哭一场,我却看到他头上的几缕白丝,不由得心酸一下,三年的风霜,他一定很累吧?

    他看到我没动静,拍了拍我后背,关心道:“怎么了?”

    “你老了。”

    说完我便后悔了,由于十分难过,觉得自己在胡言乱语,脑子跟不上嘴。

    这一句无心之言,竟把他这死沉的灰给重新燃着了。

    他一把把我推开,生气地指着我说道:“你!你!你这死丫头!我给你准备了这么多东西,你竟然说我老?!”

    他佯装生气地啐了一口,“你这没良心的丫头,白养了,下个月房租可是你交了啊。”

    我一听到跟“金钱”有关,脑子马上清醒,立马笑呵呵地给他赔不是,“我们徐少爷风华正茂,香港第一没人敢称第二。”

    他闻言,忍不住噗嗤一声,小手指着我,数落道:“你这油嘴滑舌啊。”

    我促狭地笑,“所以…下个月…”

    他无奈地摇摇头,“败给你啦!”轻轻地推了一下我的脑袋,“对了,你和陆屹川聊的怎么样。”

    我和他讲了今晚的经过,他开心地拍了一下大腿,表示让我继续跟着这条线,说不定真有机会,其实组织找了好几次他父亲,但都被婉拒了,这次以他为突破了说不定真能成功。

    我很开心,我想太阳快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