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烛一现
繁体版

殊途(1)

    我离开了桃镇,来到了上海,我到时已是夜晚。

    上海的夜景,独有一番风味,一路走过去一路笙歌,霓虹灯的绚烂照的我眼睛睁不开,洋房里的声色光影,街道处里男男女女的喧嚣,打闹,弄情,充斥每个角落,这里似乎多了几分糜烂的炫目。

    上海大世界夜总会前更是人群拥挤,有醉汉在街旁,有洋人再逗弄卖弄风骚的舞女,有钱人的少爷,军官或有头有脸的人哪个不左拥右抱着。

    真可谓是十里洋场烟花地,风云际会上海滩。

    于初来香港时的不同,我既少了几分好奇,更多了几分厌恶。

    我只想快点找到徐竟川,和他汇合,我按着他给我的地址找到了地方。

    是座落在小弄堂里的一处房子,我没有钥匙,敲了门也无人回应。

    我身心疲惫的坐在走道旁,蜷缩着身体陷入了沉睡。

    一睁眼发现自己在审讯室里,我坐在中间等候审问,四周灰沉沉的,只有残灯在来回闪,我看到程颂时坐于我对面,冷冰冰地看着我。

    她问我,“你和共党是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我的喉咙却忽然发不了一丝声音,我想说话,可是我拼尽全力也无济于事。

    我无助地看着她,泪水滑落脸颊,我拼命地摇头。

    她冷剜了我一眼,阴鹜目色渗着寒意,她恶狠狠地盯住我,一把抓起我的头发,我疼地“嗯”了一声。

    “不说话是吧?”

    随后她把我带到一个装有恶犬的监牢,声声犬吠要震碎我耳朵,它们凶神恶煞的,一看就是没少喝血,看到我,就像看到猎物般,欲要冲脱枷锁,将我撕个粉碎。

    看到此景,我害怕地后退了几步,全身忍不住发抖,她看到后,冷笑一声,“怕了?”

    我咬紧牙关,拼力控住自己,想要克服心头涌上的恐惧。

    “还不说?那看来要见血。”

    她大喊一声,“放!”

    只见他们真的解开了绳索,我十分惊恐,拼命摇头,可是喉咙始终发不出声音,我绝望地摇头,泪水逐渐模糊双眼。

    而它们像疯了一般向我扑过来。

    我一下惊醒,原来这是一场梦,我喘着粗气,整个人瘫软背靠墙上,后背的汗早已打湿我的衣服。

    这还不如一枪崩了我来的快。

    精神在迷迷糊糊之际,神还没回过来,我便听着阵阵脚步声,好似越来越近。

    我抬眼望去,一身紧身长衫,手里拿着一本书,正不疾不徐地向我走来。

    是徐竟川,他带着一副黑色圆框眼镜,气质更像一位教书先生,脸上笑意漂亮又干净,温声道:“抱歉,让你久等了。”

    随后他眉头微皱,紧张地俯下身来用手轻探着我的脑门感受温度,严峻道:“你发烧了?快进来。”

    他忙扶起我,把我带进家中,让我先歇着,他去取药。

    好一通忙活后终于安顿下来。

    徐竟川与我说,他现在的身份是上海地下交通站的站长,负责上海一切地下工作的交接,而我是他的下线。

    徐竟川安排我在一个三流小报社当记者,那里的社长是自己人。

    我不由得紧张,我有身份了,我要开始执行任务了。

    徐竟川还有个身份就是仁新书店店长,书店其实是一个上海地下党秘密联络点。

    他还跟我说,有个秘密的接头语,“地镇南岗一派西山千古秀,门朝大海三河合水万年流。”让我一定要记得。

    我想起了程颂时,我与他说了程颂时的事。

    他点点头,表示他早就已经知晓了,而且目前她是现在上海第一亲日报社的记者,还是青木繁身边的红人。

    青木繁,日本驻沪领事馆总领事。

    听说程颂时一直跟着他,而且他还被外派过去南京一小段时间,后来就一直驻扎上海。

    青木并不是个激进派,他擅长稳扎稳打,一直试图以建立大东亚共荣圈为目的在中国进行精神洗脑和推广。

    他就像把无形利刃,刀刀致命,刀刀不带血。

    听说就是青木带的程颂时去程家。

    我问徐竟川,程颂时是真的投日了吗,他摇摇头,叹息道:“具体不清楚,我不能贸然去找她,但,她在上海倒确实是个实实在在的汉奸。”

    我的脑子就像一捆乱了的线圈,我已无心去想更多,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我的身份我的立场是党,是国家,谁挡我,谁便是我的敌人。

    我对敌人一视同仁。

    徐竟川给我安排的房子是在上海的小巷里,这里生活气息浓郁,人人说着一口地道上海话,可惜我听不懂一句。

    民国二十九年,三月三十日,汪伪政府成立,有许多重庆高官叛逃上海,周准便是其中一位。

    周准原是黄埔军校第三期学生,参加过北伐,很得蒋中正的青睐,还一手参与了军统的筹办。

    不过听说他和蒋中正经常意见不和,还受汪精卫挑拨后,这一气之下叛逃上海,汪精卫对他甚是看重。

    直接在上海任职,掌管上海所有的特务行动。

    有人说他加入了中统,现如今已然是中统高级干部。

    听说市长会在大世界夜总会大摆宴席以迎这位大人的到来,这可是个打探消息的好机会。

    社长安排我参与这次晚会,报告要大写特写,特别是要收集相关情报,好让我快点适应新工作。

    徐竟川要我以安全为要务。

    月色降临,霓虹的花朵绽放在上海滩的每个角落,黄浦江上波光粼粼,宛如碎色银河,可这灯光十色之下,处处透露着纸醉金迷之感。

    今晚的宴会绝对是我有史以来吃的最开心最豪华,全场酒水吃食免费,我趁机饱餐一顿。

    我想这里会有机会见到程颂时吧,想到此处,我四周张望开始寻找她的身影。

    可惜并未找到,像她这种级别的也不是想看就能看得到的吧。

    “可以请你跳支舞吗?小姐。”

    他笑吟吟地看着我,男人的五官生得极好,深刻却并不凌厉,气质清爽,白色衬衫与西裤一丝不苟,扣子严谨地扣到最上方,有一丝矜贵的气息。

    我想着此人看起来身份便不低,既然来到上海,朋友当然是多交一个人的好。

    我以微笑回应他,点头说好,下一秒一只手却突兀地拦在了我和他的面前。

    那人客气地微躬着身对那个男人说:“抱歉,陆少爷,这位小姐我需要占用一下。”

    陆屹川尴尬地笑了笑,“既然程小姐开口了,我陆某也不好夺人所爱。”他恭敬地向程颂时微微颔首,眼神绕过程颂时看了我一眼后便悻悻离去。

    她转过身来的时候,我还是愣了很久,刹那间,心脏剧烈地跳动着,难以置信我所看到的。

    她就是这么突然地出现,出现在我的面前。

    她穿着黑色风衣,头发长了点,依然是清俊的面容,却多了几分淡然,像是被磨平了棱角,少了几分距离感。

    但她里面穿着的可不是便服,而是汪伪的服饰。

    看到这,我打趣道:“快三年了,你都升官发财了,苦了我还要苦苦替你寻尸。”我还假意地替她整理下衣服。

    我控制着我的情绪,不敢去接近真相是什么。

    一句话也没问出口。

    闻言她脸上的笑容一滞,“这里说话不方便,走,过去吧。”她拉着我到一处小角落里坐下。

    像是有什么堵住了喉咙,我此时面对着她,说不出一句话,内心五味杂陈。

    她先开口,“你还是少和那位少爷接触,他是青帮的少爷。”

    我淡淡地回了个“嗯”字,此刻我其实什么也听不下去。

    她看了看我,似乎也有话难说,我们马上陷入了尴尬地沉默。

    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是汉奸吗?”

    程颂时闻言一愣,眼眸里闪过一丝说不清的沉暗情绪,最终移开我的目光,淡回了一句:“我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我真是不明白,我也看不清她,正当我打算继续问她关于程家的事情时,忽然一束礼炮“砰”地一声响起,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宴会正式开始,主持者要开始发话了,我想起组织给我的任务,我二话不说的瞥下程颂时跑去舞台底下旁听发言。

    是周准,他来到了舞台中央。

    他穿着西装,身形颀长挺拔,个子很高在人群里尤显,剑眉星目,长得很好看,带上眼镜时,气质斯文优雅,脱下眼镜多了几分雍容华贵,他身边簇拥的人很多,有军官,和日本人。

    他侃侃而谈自己是为什么从重庆来到上海,又述说着一堆感谢的话语,很无聊很官方。

    不过,他本人真的很有意思,日本人还很喜欢找他来合作。

    他并不觉得背叛有什么,甚至重庆方面都对他发出了高悬赏通缉。

    “有请日方代表上台讲话!”

    我看到程颂时缓缓走上去,步履从容,神色淡然,她和周准打了个招呼,便开始她那套准备了很久地发言。

    旁边一个记者和他同伴小声谈论道。

    “听说程小姐和周主任关系匪浅?”

    “谁靠谁上位还不一定呢。”

    “既然这样那我们可要盯紧点了,现在程小姐都进汪伪工作了,周主任还时常带着她辗转各个场次,看来真不简单呢。”

    他们小声讨论着,每一句话都传进我的耳中。

    阔别三年,正当刮目相看啊,程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