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烛一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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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夜

    徐竟川被处决后的第二天新闻头刊便是一男子暴毙于xx酒馆,死因为毒杀。

    后来打听到那个人叫王和。

    听说他参加了抗日示威活动被抓了,但是没多久又被放出来了,想必他便是那个叛徒吧。

    被杀的原因众说纷纭,不过讨论度最高的是他欠了巨额赌债被债主杀的。

    更有甚者传言他其实是我党烈士的后人,死是因为我党清算。

    我忽然明白徐竟川为什么会找这样的人做发展人。

    可是是谁杀的呢?是我们的人?还是他没有利用价值被他们除掉了呢?

    我们四人组毫无头绪,他又是单线联系,知道他是内奸的目前就我们几个。

    难道还有人知道他的身份?莫非徐竟川还留了一手?

    不过听庚叔说上海还有位秘密同志,会不会与他有关?但这也只是猜测,真相我们也无从得知,因为我们根本联系不上。

    那秘密同志目前只有徐竟川见过。

    这一切只有徐竟川知道。

    可是秘密也随风消散,那位同志目前成了断线的风筝,我们只能默默等着他来联系我们。

    我得知了他的代号—深海。

    我听过他的神奇事迹,听闻日本人在南京屠戮中国人之后便炸了他们一个军火库,后来又潜伏于上海,掩护了不少我们的同志,还手刃了几个叛徒。

    只可惜现在他真是深潜于海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们的地下工作仍在运行,庚叔成为了新任的交通站站长,一切又重归于前。

    我继续与陆屹川联系,在一次聊天中他向我吐露心声,他说他很想改造帮会,让他们不要整日总是打打杀杀的,以后过个安稳的生活,我说,现如今的环境他们无法安稳。

    他点了点头,他说他知道,他还很支持抗日,他希望战争快点结束,我趁机问他关于我党的看法。

    他笑了笑,说:“如果有机会,我希望跟他们合作,国民党内腐败不堪,到处可见的蛀虫,他们竟然放任四大家族的人公然吸中国老百姓的血!发那黑心的国难财!”说到此处,他愤怒地骂了几句上海脏话,虽然听不懂但能知道是句脏话。

    “我是个有血性的中国人!才跟他们不一样!”他急着向我表明他的立场和态度。

    心想这事成了半截。

    一晃眼,也过去一年左右了。

    日本人最近在上海横行霸道,一名日本留学生竟公然在学校欺凌霸占中国女学生,女学生不从便被活活打死,甚至还打伤了几个来帮忙的男同学。

    一天夜里,有人夜访我家,敲门声很急,他说他是陆屹川。

    我忙打开门迎他进来,他戴着一顶帽子,帽子下是一双忧愁的眼睛,透露出焦急、迷茫的心情。

    还没等我开口,他扑通一下跪了下来,我忙拉起他,他却要我答应帮他忙,他说只有我才能帮他,我勉强先答应哄着他。

    原来他是为了那个女学生的事找我,原来那是他的朋友,他求我想利用记者这个身份帮他忙,让我利用这个机会制造舆论激起民愤,既想报仇,也更能激发国人对抗日的决心。

    但这件事一定有危险,何况是跟日方对刚,他说有事他来背,他愿意当这个主谋,当然这件事我本来也有这个想法。

    后来同志们劝我暂时不要冒这个险,可我想,第一我是个记者我要为正义发声,我要为死去的中国人发声,这是我的本职工作。

    “铁肩担道义,辣手著文章。”一直是我的座右铭。

    第二,革命总是伴随牺牲,用牺牲换来的东西是否更有价值,这取决于我们做的事。

    没想到学生们竟然走在抗日第一线,他们自发组织活动,在上海街头游行示威,他们手牵着手,他们坚决而锋利的目光,如利刃般开辟出一条道路。

    我和同事拍下一组组的照片,并走亲访友般采访各个学生,写了一篇关于此事的文章。

    学生们要求那位日本留学生出来道歉并付出代价,要以命偿命。

    可汪伪政府同日方却不断的压下此事,试图大事化小,竟公然说这只是一场学生间的矛盾,死只是意外。

    这成功地激发中国人的愤恨,更多的加入了这场示威游行,而陆屹川也走在前线,他是行动的策划人之一,他的父亲出奇地没有阻止他。

    我抓住这个点把矛盾转移到政府上来,我要求不仅要严惩日本留学生,更在文中指责政府的无为,日方的无道。

    我也是带着必死的决心。

    我总是被他们保护成长起来,这一次我也可以自己独当一面。

    事情很快扩散,甚至已经远超上海的影响力,当然作为拱火方的主要负责人我也很快被请进去喝茶。

    请我喝茶的不是谁,正是程颂时。

    是她亲自审问的我。

    没想到,我和她竟以这个方式再次见面,我想起了那个梦,但此时的我并不害怕,我坦然地面对这一切,即使我会付出我的生命。

    许久不见,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教训我。

    她坐在主位,轻轻抬眼看着我,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竟让我些许反胃。

    她冷冷道:“有能耐啊,林也溪。”

    不知是夸奖还是嘲讽。

    我沉静地看着她,:“我的能耐当然不如您当“汉奸”的大。”

    “汉奸”二字我特地着重音说了出来。

    单纯就是想刺刺她。

    我偷偷瞥了一眼想看看她的反应。

    她似乎并不受影响,依然一副冷漠无情的模样。

    或许,她习惯了别人这么称呼她?

    接下来就是按照程序审我,当然她们什么也审不出来什么。

    我对答如流,该说的我一句不说,他们什么也不会知道,我还得知了陆屹川也进来了,听说那傻小子一进来就对他们破口大骂,我还是很难想象他一个平常看起来文文弱弱地人刚起来会是什么样。

    程颂时说陆屹川可也是带着必死的决心,他对他们的人可一点也没客气。

    我听后不由得笑了起来,他很有担当,我很欣慰,我想,如果我们都能活着出来,我一定找机会和他坦白身份,他很能成为发展力量呢。

    我被带走关押,好饭好菜的招待我,甚至连一顿打都没受过,同我一起关押的几位就没这么好运了,听说那我小子还狠狠地挨了顿打,原因是他当面啐了口口水给审判官,骂着“汉奸”。

    真是不要命啊,我很喜欢,只可惜我不太有机会吐口水给审判我的人呢。

    骂汉奸倒是可以。

    一天晚上,程颂时独自来找我。

    我对她的话只有“为什么”三个字。

    她目光宁静而幽深。

    “徐竟川我尽力了。”

    声音肃然而冷冽,不掺杂任何情绪。

    我静静地看着她,想到徐竟川,想到以前我们三个在一起的画面,不由得难过起来,心里难免一酸。

    徐竟川的事情本来也与她无关。

    “你不是汉奸对吗。”我问。

    我的语气坚定,比起质问,这似乎更像一个否定的语气。

    她闻言双眸微微一眯,眸中似有细碎的光一闪而过,“我回答过你。”

    依旧是一派凛然,她指着我,“我是什么不重要,你是什么才重要。”

    我不明白她这话什么意思。

    说完后,她便立刻转身走,而后顿步,缓缓开口说道。

    “注意安全。”

    她沉稳自若的姿态,利落而干净,连话都不跟我多说几句。

    我埋怨着她。

    即使是敌人,还没绝交呢,还是朋友呢,也不愿跟我多说几句吗?

    听说外面舆论发酵很快甚至其他地方也公然对此事进行抨击,政府顶不住压力便释放了我们。

    陆屹川很早就出来了,听说他们家出面找日本人保的他,不知道是不是做了什么秘密交易。

    但那个学生也只是遣返回国,最终他没有受到任何惩罚,这成为了我们每个人心中的痛。

    我被释放后,陆屹川一直在门口等着我,他看到我后,飞奔过来,兴奋地抱住我,开心地说:“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然后他把我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一脸认真地检查着,看我有没有哪儿有伤,我一脸无奈,“我说大少爷,你炒菜呢?还翻面是不?”

    他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要是你有什么闪失,我这辈子都承担不起,毕竟是我…”

    我忙打断他的话,这件事过去了就不必再说。

    “对了,我以为汉奸都见死不救呢,我没想到程长官会出手相救,要不是她及时救下我,想必没等我父亲出面,我就惨死狱中了。”他一脸委屈地向我吐苦水。

    程长官?程颂时?

    “你和她很熟?”

    “我知道她,但并不熟。”

    听到此处我陷入了沉思,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看到我愁眉苦脸的,拉起我的手,“别想了,先吃饭要紧。”

    我无语地白了他一眼。

    巧的是他在吃饭的时候却一言不发,低着头一个劲儿地戳那块肉都快戳化了。

    双眼无神地,一看就没在状态。

    我打趣他,“你要戳下去,你就只能喝肉汁了。”

    他回过神来,苦笑了一声,看着我,认真地眼神让我有点不习惯。

    “怎么了?”

    “我要走了。”

    “在你还在牢里的这段时间,父亲为了救我,答应和日本人合作,具体什么事我不知道,他说要先送我出国。”

    他说他要苏联了,地方他自己选的,陆先生并没有异议,只催促他快点出国,看来这是散伙饭了。

    他说他到苏联后会联系我,让我一定要等他的消息。

    我答应他,他眼眶泛红,用力地抱住我,握着我的手,哽咽道:“你一定不能忘了我,一定!”

    我微笑点头回应他,“一定。”

    微风轻轻吹起少年的碎发,他的眼神真挚而又纯真,今天他穿着的是便装,没有少爷模样,看起来仅仅只是一个邻家小男孩。

    他就像是这污浊的世界里唯一的一抹纯白。

    此一别,不知归期。

    他满含不舍地转身走,一步三回头。

    湿热的手感仍萦绕指间,黄昏的余晖洒在他的背影上,斜阳残照,拉长了身影,这份离别不知道会定格在什么时候。

    我于人海间目送,直到他消失于人群中。

    我在想,我会不会也成为一个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