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烛一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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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岁月长安

    我在庚叔的指引下,完成了入党仪式。

    民国三十年,八月初九,我正式成为了一名中国共产党。

    仿佛徐竟川也在。

    我现在的工作是帮同事当写手,主打采编记事,他们暂时不让我动笔。

    我已经上了他们的爱国人士名单,一旦我有什么举动,想必等待我的便是死亡,是无法预计的死亡。

    组织一直寻找深海同志的下落,可终究是下落不明,我们只能静静等待他的归来。

    作为记者,我时常会出现在各种发布会上,那是我唯一能看到程颂时的机会。

    她在台上的发言更多的是代表日方的观点,大言不惭的宣传她那套“汉奸”理论。

    她现在还是日本领事馆的干事。

    为此她没少被爱国的新闻工作者当着面破口大骂,或扔东西。

    无论发生什么,她都只在台上保持镇定从容的微笑,并微笑的回应着台下每一位发言人。

    泰然自若,以不变应万变,我坐于台下不得不佩服她。

    一天夜里,我从庚叔那回家。

    程颂时在巷尾叫住了我。

    我回头看向她。

    咫尺之间,却相隔甚远。

    巷子没有路灯,那昏暗的月光照在她的身上,一半黑暗,一半光明,在她身上形成完美的昏暗分界线。

    她一步步走向我,直到我看清了她的脸,她的身上依然有我熟悉的茉莉花香。

    我讶异,她竟然会亲自来找我。

    她抬起眸来,眼神一亮,犹如夜空中划过的流星,而后盯着我,一脸平静地说:“地镇南岗一派西山千古秀。”

    我猛地抬头看向她,此刻,我感觉脑袋木的发胀,手臂也轻微的颤抖。

    她静静地看着我,我缓缓开口对上,“门朝大海三河合水万年流。”

    她闻言旋即露出微笑,伸出手,“林也溪同志你好,我是深海。”

    深…深海?我万万没想到那个传奇般的人物会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竟然还是我认识的人,我愣神许久,都没回过神来。

    随后她还拿出我党代表任务行动的梅花袖扣,是的,我成功接头上了,我开心地合不拢嘴。

    我高兴,深海的回归,我高兴,她是我的同志。

    她同我说了许多,还跟我说她还有一位上线,和她一起潜伏,只知道那人的代号是春风。

    原来她此来,不止是为了和组织联系更是交代了任务。

    她说她在执行一个很重要的任务,在任务结束前她会一直蛰伏,请组织耐心等待。

    说了这么久,她都是以“深海”的身份来讲,未见程颂时的身影。

    她笑了笑,“许久不见,小溪真的长大了,留学生的事情我没想到你能这么勇敢。”

    “在国家危难之际,牺牲不算什么。”我拍起胸脯,告诉她。

    她点点头,唇角笑漪轻牵。

    她忽生感慨,“我啊是被困在孤墙之内的人,而你就像是一墙之外疯长的春天。”

    我被她这无厘头的一番话弄得满脑问号。

    “你什么意思?”

    她微微一笑,宛如春花明媚。

    “未来,交给你的意思。”

    话音刚落,她便看了眼手表,示意她要走了。

    而后她塞了块怀表给我,说这是补给我的生日礼物,我想哪有人还送怀表啊。

    她走在前,月影落在脚下的青石板上,如梦如幻,直至消失于黑夜之中。

    我站在原地许久才离开,捧在手里的那块怀表,我打开一看。

    竟是我和她的合照,是在香港,临行前我拉着她去拍的。

    我最后一次在上海见她是在上海大世界夜总会,是青木繁的生日宴,他们在此庆祝,大搞特搞,全上海名流汇集于此。

    作为记者我偷偷溜进去,只不过我被程颂时逮着了。

    她给我下通告,要我现在马上离开上海,我不明白为什么。

    可她坚定而决绝的目光,让我下定了决心,要离开这儿。

    想必是要执行什么任务我也不好过问,但这么紧急地离开,也是要告诉庚叔,她说必须在天亮之前离开,她还准备了船,至于其他同志见机行事。

    她点名要我走。

    她是离情报最近的地方,想必确实要有大事发生,我也不好耽搁,我便找机会开溜,和庚叔交代清楚后,我便连夜乘船离开了上海。

    民国三十二年,三月初三,我离开了上海。

    在那之后,我听说日方在上海来了次大扫荡,大肆捕杀爱国人士,还有清剿了一批我党还有国民党的地下工作者。

    甚至好像他们还在上海杀了很多中国人,其中大部分都是那日在青木繁生日宴上的人。

    幸好在我方的秘密同志的帮助下,顺利转移了几位同志,可惜庚叔牺牲了。

    离开上海后我便一直待在边区工作,没想到我在这里遇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人。

    陆屹川。

    他说他从苏联回来后,回了一次上海,可是他父亲已经远渡美国,只留下一封信让他去美国寻他。

    与日本人合作是无奈,陆先生想拿回自己的东西,带着兄弟血拼,可惜失败了,在程颂时的保护下,陆先生得以生还并去了美国。

    青帮就此消失于江湖之上。

    他说他很感谢程颂时,我和他说我们其实是同志,他感到震惊,但又好像意料之内。

    他说有机会,他一定要以同志的身份向她道谢。

    我们一起还参加了游击战,还有敌后根据地的抢修救援工作,战场我们去了,我也记录了这发生的一切。

    原来他是学医的,后来他一直做着战地救护的工作,他说他每天看到战士们鲜血淋漓地躺在他面前,他拼尽全力去救有时候也无济于事。

    久而久之,麻了,他只想战争快点结束,愿我们不再牺牲。

    而我成为一名战地记者,我时常游走于各种前线战场。

    我不害怕那轰炸和一瞬间刺眼的光…但我希望,会有人记住那一刻。

    我拿起笔只想告诉世人,为什么我们的战士要浴血奋战,为什么敌人的坦克会碾碎我们的胸膛,为什么他们拼了命地也要守住这一方土地。

    因为那是我们的家园,我们退无可退,只有用鲜血去换来一束光明,去用信仰去捍卫家园。

    总有人需要这么做,留下证据,让后人所知,人会一代代地消失,可照片不会,可证据永远不会。

    民国三十八年,上海解放。

    我回到了上海。

    十月,新中国建立。

    我不知道你现身何处,我只想告诉你,我们胜利了。

    上海街头人山人海十分热闹,可我却孤身街头,边哭着边被拥着走,我在找某些人的身影。

    这胜利明明有你们的身影,可却又见不到你们的身影。

    我开心的和民众们一起狂欢,庆祝我们得之不易地胜利。

    在那之后,我采访到了一位同志,他说他很早就入党了,可惜在中国直到新中国成立后他的身份才露出水面。

    从民国十九年起,他足足潜伏了整整十九年,这期间他是可以是任何身份,是商人,是贪官,是汉奸,但唯独不能是一位堂堂正正的中国人。

    他说他亲眼看到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倒在黎明前,他无能为力,只能咬着牙继续走。

    为理想牺牲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他说幸福注定与他无关,因为屈辱地活着比壮烈的死去更痛苦。

    他的故事由我亲笔书写,他是第一个,但不是唯一一个。

    不知过了多少年,我重归故土,回到了那一片茉莉花园子。

    我的头发已然和茉莉花同色,置身其中,分不清人在哪。

    我步履蹒跚的来到了这院里头。

    没错,这里曾是程家的院子,如今改建为书院,所这一墙的花才留了下来,孩子们说最喜欢的就是这里了。

    我说我在这里的时候,我也最喜欢这里。

    我静静地感受这里的一切气息。

    我拿出那块生了锈的怀表,还有泛黄的老照片,她的模样已模糊不清,可她的气息却好像一直存在。

    化作风或又化作雨,又或是这茉莉花。

    我思绪万千,故事从这开始,她不知道救了我多少回,她救的好像也不只是我,而是那四万万同胞。

    暖风一阵袭来,似乎回到那年盛夏。

    恍惚间,好像她还在身后。

    你,回来了吗?

    (我们的故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