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神魔只想在人间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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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 被打扰的休息日

    天水琼楼是琼华市一个广为人知的高档住宅区,它的出名不是因为位置优越或价格高昂,而是因为它是市内唯一一个建在烂尾楼中间的高档住宅区。

    这里的房子原是与周边的烂尾楼一起兴建的,属于同一个开发商的高端住宅区项目,附近有新建的公园和准备开通的地铁站,毗邻山海,位置优越,曾一度成为琼华市民众的梦中情房。

    后来不知为什么,修建了一半的地铁突然停工、改道,工地上又接连发生了几起重大安全事故,还有业主从已售出的一期楼房屋顶坠楼身亡。

    这片土地以前曾是处决死刑犯的刑场,于是便传出了恶鬼闹事的流言。开发商资金链断裂跑路了,留下一地的烂摊子无人收拾。

    唯一售出的几栋房子连物业和保安都没有,周围一片荒凉,废弃的工地无人管理,成了拾荒者和流浪汉的聚集地,治安相当糟糕。

    而李彻之所以选择在这里居住,一是因为房租便宜,二是看上了这里清静的环境。

    他租住的是一间近四百平方米的大平层,带空中花园,没有邻居,楼上楼下都没有住人。

    很适合一个人不受打扰地生活。

    回到阔别一夜的家中,他先侧头看了一眼墙角的老式落地钟,指针仍正常地转动,显示的是正确的时间。

    旁边书柜的玻璃门关得严严实实,里面的藏书整齐地排列着,每一本的书脊都端正笔直。

    走廊墙上的油画安静地挂在那儿,画中的盔甲骑士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表情肃穆自然。

    窗台上,绿意盎然的小小盆栽在阳光下伸展着幼嫩的枝叶,像个单纯乖巧的孩子。

    这些屋里的陈设不是他自己置办的,而是本来就有的。屋主似乎偏好复古的南大陆风格设计,从装修到家具都充满异域风情。

    李彻在这个屋子住得久了,周围的东西都有被同化的迹象,尤其是那些富有灵性的古旧物件。用韩文锋的话来说,它们恐怕都能算作是“污染物”。

    目光在所有的东西上环视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于是微微颔首,放下心来。

    近日没有怎么打理房子,地面和家具表面有些许积尘,李彻意念一动,微风轻拂将灰尘卷到了门外。

    他正要往内走去,低头一看,却发现了一串看不见的足迹,从门口一路延伸至厅堂,最后消失在走廊的挂画前。

    李彻沿着足迹走了过去。

    “哐哐。”

    手指在油画上轻敲两下,敲在骑士的银色盔甲上发出清脆的敲击声。画中的骑士左手拄剑,右手持盾,一动不动地目视前方,眼神清澈坚定,犹如一尊沉默稳重的石雕。

    然而,当李彻的目光往上看时,它的瞳仁也缓缓往着眼角的方向挪动,像是心虚般移开了视线……

    李彻静静地盯着它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银盔骑士默默地侧过身去,露出被它壮硕身体挡得严严实实的一个瘦猴般的男人。

    后者双膝跪在地上,双手被反缚在背后,脸上的五官因恐惧而扭曲到了极点,目光惊骇地望向画外的人,情态传神得像是一张定格了的照片。

    “把人吐出来。”李彻面无表情地命令道。

    骑士的盔甲动了起来。

    它将剑尖深深拄入黑红色的土地里,接着迈动覆盖着重甲的双腿,走到瘦小男人的身后,一脚踹在后者的屁股上。

    男人以狗啃屎的姿势从油画里跌了出来,摔在地上连打了几个滚,才茫然抬头四处张望,惊恐的脸上逐渐浮现出劫后余生的欣喜。

    然而,当他的目光上移,却看到了一个居高临下地盯着自己的年轻男人,方才退去的恐惧又重新笼罩在他的心头。

    “你……你……你是人是鬼?!”

    他连滚带爬地往后退,整个人贴在了墙壁上,回头一看见挂在墙上的骑士油画,又怪叫一声往旁边爬去,声音巍巍发颤,“不,不,你别过来——”

    “这位……不请自来的小偷先生,”李彻俯视着这个瘦小的人类男性,神情有些玩味,“擅自闯入别人的家是一件很无礼的事情,我有些不高兴,你说这该怎么办呢?”

    他的语气没有过多的愠怒,却莫名地令人心里发毛。

    “我……我错了……对不……”男人上下牙齿在打战,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

    李彻笑了笑,接着说道:“做错了事情就应该受到惩罚,对不对?”

    “不……别……别杀我!求求你!我只是……只是一时糊涂……我……”

    “想什么呢?我又不是什么魔鬼。”

    李彻抬手招来一只空的玻璃酒瓶,轻轻拔出瓶塞,“根据这个国家的法律,入室盗窃要被判处最少一年的监禁,你罪不至死,就关一年好了。”

    在男人惶恐不安的目光下,他将瓶子倾倒过来,瓶口对着前者轻轻一晃,便将其吸了进去。透明的玻璃瓶底出现了一个拇指大小的人儿,细看和瘦小男人一模一样,就像是等比例缩小的玩偶。

    这是将周围的空间整片压缩所产生的视觉效果,与储物空间的原理近似。

    李彻并没有掌控空间的权能,不过简单的空间操纵还是信手拈来,就好像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他将瓶塞盖好,便拎着这个瓶子走进了储藏室。

    储藏室的置物架上已经摆放了同款的另外两个瓶子,他把这个新的也放了上去。

    瓶子里的小人似乎这会儿才回过神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又或者并不能理解,在里面开始用力地拍打着玻璃壁,一会儿满地打滚,一会儿又痛哭流涕地哀求。

    这实在是很没道理的,李彻感到不解,反正都是坐牢,在哪里坐不是坐?在帝国监狱还不一定能享受单间的待遇,他觉得自己对这些冒犯自己的窃贼已经很宽宥了。

    被吵得有些烦躁的他退出了储藏室,去卧室换了一身干净的家居服,这才走到客厅坐在了沙发上。

    茶几上放着一份报纸,头版头条上赫然写着“归海晴全国巡回演唱会琼华站即将开唱”的大标题,旁边还配着一张归海晴的彩色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眼眸明亮如星的清丽女孩,身着一袭洁白的晚礼服,犹如一朵盛开的百合。

    李彻拿起报纸看了一眼,随即扔到一旁,打开了电视机。

    “……欢迎各位观众收看我们的新闻直播,这里是九州帝国中央电视台,现在播放的是今日国际新闻。

    “据电视台一线记者在现场实况报道,今日早上九点三十分,天鹰联邦共和国坎尼亚州一所学校的教学楼发生特大火灾,现场产生大量烟雾,并在学校上空向东南部扩散。当地消防部门紧急调集了上百名消防员及多台消防设备进行灭火作业,同时提醒附近居民注意关闭门窗以防范浓烟……目前大火仍未被扑灭。

    “就在刚才,记者采访了现场的工作人员,关于这场火灾的原因,经初步判断是由于教学楼电路老化短路引发起火,火灾发生时楼内约有师生正在上课,截至目前仅救出十多人,情况非常不乐观……”

    电视屏幕上,女记者将镜头让给身后的火灾现场,可见整座教学楼在烈火中熊熊燃烧,滚滚浓烟直冲天际。

    就在这时,一个神情激动的南大陆裔男性忽然闯进了镜头,猛地把记者的话筒抢到手里。

    “他们都是骗子!不要相信这些骗子的鬼话!听着,这不是普通的火灾,学校里有一个危险的怪胎,她制造了这场可怕的灾难!这个世界已经变了,联邦政府还试图隐瞒这一切!他们竟然允许这种怪胎出现在学校、在我们的孩子身边,这是罔顾人权的行为,是对人类的背叛!我强烈抗议……”

    “嘭!”

    这时候,楼下冷不丁传来了一声像是重物倾倒的沉闷巨响。

    李彻的目光从电视屏幕上挪开,有点纳闷地侧头往外看了一眼,意念瞬息之间抵达声音传出的那一片废弃工地。

    工地的砖砌围墙有一小段塌了下来,将一辆机车压在了下面,同时被压着的还有机车的驾驶员。

    不远处,几名衣衫褴褛的拾荒者正在慢慢走过去,像是要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其中一名拾荒者的手里却拎着一把锈蚀的菜刀,并走在最前面。

    机车驾驶员挣扎着从一地瓦砾中爬了出来,下半身还被砖块压住,鲜血淋漓的脸上满是痛苦表情,却仍用尽全力抬头望向那几名拾荒者,眼里有强烈的求生意志。

    走到驾驶员跟前的拾荒者毫不犹豫地举起菜刀,对准他的脖子剁了下去,后者脑袋猛地往旁边一扭,刀锋擦着脸颊划出一道血痕,重重地砸在地上。

    还没等他松一口气,后面的几名拾荒者都默默地围了上来,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脸上全都面无表情,眼神呆滞,不像活生生的人类,更像是一群扯线木偶。

    在驾驶员绝望的目光中,站在最前面的那名拾荒者又一次高高举起了手里的菜刀——

    却久久没有落下。

    在某一个时刻,所有人的动作全都停了下来,连秋风和落叶都凝固在半空中,被定格成一张彩色的照片。

    李彻的意念在这些人身上转了一圈,几名拾荒者脑袋里的诡异气息引起了他的注意。

    循着这丝淡淡的气息,他的意念一路延伸到废弃工地的底部,那里有一个已基本完工的地下车库,它的下方就是以前建地铁时被挖空的隧道。

    一口黑黢黢的深井将两个地下空间联通,仅容一人通过的井口透出浓烈的恶臭味。

    李彻往里看了一眼,狭窄的地下空间里竟然拥挤着上百个衣衫褴褛的人,他们跪坐着围成一圈,五体投地向着中央一个形貌诡谲的神像跪拜,口中念念有词。

    “伟大的真理之主,至圣先知,末日的宣告者与救赎者,万物众生的意志……”

    “赞美您……”

    “我愿献上我的灵魂……”

    “请您降临世间……”

    满地横流的排泄物与血污混杂在一起,与虔诚的祷告一起组成了一幅不可名状的画面。

    不小心看了一眼的李彻顿时生出一种吞了苍蝇的恶心感,他厌恶地皱了皱眉,意念一震,将那长得像八爪鱼一样畸形的古怪神像碾成了粉末。

    接着一秒钟也不愿意多停留,庞大的意念瞬间回缩,退回到了刚才发现拾荒者的地方。

    “当啷!”

    工地倒塌的围墙边,刀柄从拾荒者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

    神经紧绷的机车驾驶员惊讶地看见,几名围住自己的拾荒者忽然动作一顿,接着齐齐倒在地上,久久没有动弹。

    劫后余生的机车驾驶员脸上闪过一丝庆幸和疑惑,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艰难地从腰间掏出手机,拨打了救援电话。

    一张工作证从他的口袋里掉了下来。李彻的意念扫过,上面是一个戴着大檐帽、穿着黑制服的男性半身像,印制单位为“琼华市警察局”。

    ——原来是个便衣警察。

    发现这一点之后,李彻便不打算再管那个地下隧道的事情了。

    这个国家的管理机构是禁止邪教祭祀的,想来很快就会有人去处理那些秽物,不必脏了自己的眼睛。

    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眼前的电视机上。

    时间才过去了几分钟,此时的电视直播上,抢话筒的男人已经被几名警察架了下去。画面的不远处,许多人正群情汹涌地冲击着岌岌可危的警戒线。

    女记者拿回了话筒,面对着镜头,惊魂未定的脸上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各位观众,非常抱歉,现场的信号出现了故障,本次直播暂时中止……”

    画面像逃离般瞬间消失,接着便开始播放广告。

    “无趣。”

    对于这发生在大洋彼岸的一幕,李彻并没有太过在意,眼见乐子消失不见,他只是默默换了个台,试图在人类制造的精神垃圾中寻找乐趣。

    而在此时此刻,同样正在观看直播的无数观众心中却掀起了轩然大波。

    一夜之间,网络上关于此次直播事故的议论与猜测几乎占据了所有社交媒体的榜首,并在此后的数月之内都热度不减。

    并没有多少人意识到,这件事将会作为人类史上神秘复苏的标志性事件之一,被载入史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