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

    大致了解情况的顾凌岳深深皱起了眉。沉默了片刻，他才开口问道：“起死回生的能力，你们验证过了吗？”

    “没。”陈宇面露苦笑，“本来作身份登记的时候就该安排能力验证了，然而，亲眼目睹了那种事之后，我实在拿不准应该用什么态度去应对……那位，所以就搁置了。”

    “嗯，你行事向来谨慎，这是应该的。”

    顾凌岳点点头，又问道，“这么说来，那天他将云层洞穿的场景，虽然是你亲眼所见，但也并没有经过证实了。”

    “是没有，但是……”

    “阿宇，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

    顾凌岳沉着地说道，“只是，你要考虑一下，你的眼睛甚至大脑有没有可能欺骗你……神秘复苏到如今，各种各样的怪事层出不穷，能够欺骗五感、玩弄记忆的能力也不是没有出现过，相比于把天捅个洞，这种能力还是更现实一些。”

    “老师，您的想法也是我最初的想法。所以我去做了一些调查……”

    陈宇微微摇头，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变得凝重。他从怀里抽出一张薄薄的纸，递给了顾凌岳，“这是我找人弄的情报，天鹰联邦航天委员会的内部密函。您看看。”

    顾凌岳摸出一副老花眼镜戴上，接过函件认真看了起来。曾经作为一名优秀的特务，他对各国语言都是精通的，不用翻译也能看懂。

    函件上说，一颗名为潘多拉的核爆监测卫星在10月23日上午九点十八分被发现与地面失联，具体原因未知，建议启动二级战争戒备。

    “按照我们掌握的卫星运行轨迹，这颗卫星当时所在的位置，正好是琼华市上方。”

    陈宇压低声音说道，“您觉得……这能是巧合吗？老师。”

    顾凌岳沉默了好一会，才摇了摇头，闷声道：“要说是巧合的话，未免有些自欺欺人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陈宇说道。

    “没想到啊，神秘复苏才十几年，就出现了这样的人。这种力量简直匪夷所思。”

    顾凌岳的眉头几乎拧成了一团，他沉声问道，“对于这个……李彻，你有什么了解？查过他的底细吗？”

    “档案上显示他是个孤儿，是在慈幼院长大的，现年二十一岁。”

    陈宇都快把李彻的档案翻烂了，上面的个人信息基本能背出来，“3127年，李彻被送到琼华市的仙闻镇慈幼院，此后依次入读仙闻镇希望小学、琼华市振兴中学，没有参加科试，3139年在琼华市第一公共医院工作，负责医院停尸间的夜间值守……至今没有违法犯罪记录。”

    “3127年被送到慈幼院……那时候他应该是六岁，”顾凌岳略作思考，提出了问题，“他的父母是什么人？因何成为了孤儿？”

    “这个，档案上没有记载。”陈宇摊了摊手，露出无奈的表情，“帝国个人档案系统对他最早的记录是从3127年开始的，之前的经历都是空白……不过，有一个值得注意的地方。”

    他顿了一顿，才继续说道，“仙闻镇慈幼院登记的李彻的联系人，是一个叫克劳伯·亚密斯顿的人。”

    “南大陆人？”顾凌岳微微挑眉。

    “对。我查了一下，这个克劳伯来自紫荆王国，十五年前曾作为后勤人员供职于‘暗门’，现已退休。”陈宇与顾凌岳对视一眼，不出意料地在老师脸上看到了诧异的神色，“当时，他应该是作为‘暗门’的职员在办事，将时年六岁的李彻送到了慈幼院……也就是说，李彻六岁之前的经历，很可能与‘暗门’有交集。”

    “……那些无国界主义的疯子？”

    顾凌岳又深深皱眉，他感觉自己今天皱眉的次数比过去一年都多，“尽量少与那些家伙打交道，和他们沾边的准没好事。”

    话是这么说，可无论是顾凌岳还是陈宇都知道，若要彻底查清李彻年幼时的身世之谜，就免不了与暗门的人打交道。

    暗门是一个无国界组织，名义上隶属于各国组成的国际联合共同体，也接受来自国联的经济支持，是类似于维和联军、国际刑警之类的存在。

    然而，与后二者相比，暗门组织在行动上具有极高的自主性。

    这源于其独特的历史背景。早期的暗门是一个从事异常收容的民间组织，始建于黑夜纪末叶，发展至今已有三百年左右的历史。

    神秘复苏以后，它被成建制地纳入国际联合共同体，成为一个监管处置全世界异常事物的官方组织，与九州帝国的灵机总署、天鹰联邦的神秘事务司具有类似的职能——但是管得更宽。

    平心而论，暗门为收容污染物在世界各地疲于奔命，不遗余力地协助各国政府解决了许多棘手的超自然问题，在神秘复苏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的维稳作用；然而，其行事乖张、不守规矩的作风也饱受诟病。

    以至于提起他们，顾凌岳这个行动司司长都没有丝毫的好脸色，显然是吃过亏的。

    他沉吟了片刻，对陈宇说道：“这事你就别管了，我会找人去暗门核实情况。”

    “好。”

    陈宇点点头，又苦着脸问道，“老师，那……李彻的事情，您觉得我该怎么处理？”

    “这件事，你压着不报是对的。”

    顾凌岳看了他一眼，目光有些复杂，“人心的贪婪没有止境，面对长生和力量的诱惑，总有人会忘记了敬畏。”

    “也总不会都是这样的人……”

    “你不懂。”

    顾凌岳摇摇头，语气蓦地变得低沉，“别以为他们有什么区别。被权力异化的人已经不是人了，也不会把别人当人，在他们眼里，所有人都只是实现目标的工具而已。

    “这个李彻，如果他只有起死回生的能力，最好的结局就是被皇庭囚禁到死……他的能力很重要，他这个人无关紧要。”

    陈宇闻言哑然，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说，末了只是叹了口气，说道：“那老师也是觉得不该往上报？为了保护他——”

    “是保护我们自己。”

    顾凌岳扯了扯嘴角，若有深意地看了陈宇一眼，说道，“如果你的判断没错，和他起冲突绝对不是一个好选择。那些天潢贵胄也不是傻子，落棋之前，总要先派些炮灰去趟雷。”

    陈宇顿时闭嘴不言。这雷真炸起来，琼华市灵机局首当其冲，炮灰不是自己还有谁？

    沉默了一会，他才看向自己的老师，闷声说道：“那也总不能一直压着吧？这样的定时炸弹在身边，我心里不踏实。老师，我得对琼华市那么多人负责。”

    “不必过度紧张。这个李彻既然有主动救人的举动，足见他是一个心善的人，这样的人，不会对社会造成太大破坏的。

    “他向你展示他的手段，也不见得是出于恶意，更大的可能，是为了让我们在面对他时采取更慎重的态度，从而避免信息不对称造成的无谓斗争……其实是很理智的做法。”

    而从另一方面看，对方不惮于展示自己的力量，也正说明了他不担心因此遭到更大的针对和镇压。

    这种近乎目中无人的自信，如果出现在一个有脑子的人身上，多半是基于强到肆无忌惮的实力……这是顾凌岳没有说出来的话。

    他不想给陈宇更大的压力。

    在心里思忖良久，这位行动司司长叹了口气，伸手拍拍学生的肩膀，说道：“我知道，让你独自和这样的人斡旋，着实不容易……这样，你先稳住他一段时间，剩下的我来想办法，争取让这件事情平安落地。”

    “……好。”

    也只能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