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陈宇设想过无数次为李彻进行能力测试的安排，却从来没想过真正实现的时候，会是这种场景。

    “你们都先出去吧……去和韩队长汇合。乐欣留下。”他将秦疏雨等人支走，等他们的身影远去，才向李彻投去了征询的眼神。

    “我可以救他。”

    李彻的目光穿过陈宇的身体，直视其背后默然站着的张彬尉的灵体，“如果他愿意接受代价。”

    “什么……代价？”乐欣愕然望来。

    陈宇默然不语，他当然知道所谓的代价是什么，也清楚一旦接受了这个代价，就将意味着张彬尉以后基本不可能在灵机局任职了。

    “请救救他吧，即使……”他说到一半便缄口不言，无奈地叹了口气，“至少，他还能活着。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李彻上前一步，越过陈宇来到了张彬尉的尸体前，与后者离体的灵魂面对面。

    人初死之时总会难以适应自己的处境，这名面相斯文的年轻执法者也是如此。张彬尉的灵体眼神茫然地看着地上的另一个自己，似乎还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李彻将目光投向他，他才不由自主地抬头，四目双对。

    “你听见了。”

    李彻对他说道，“如果你不想，我不会勉强。”

    “我……想活下去。”张彬尉低声说。

    “好。”

    只有李彻能够听到他的话，在场的其他人只是愣愣地看着。

    尽管他们都是神秘复苏以来第一批接触超自然现象的人，也都能猜测李彻是在和谁说话，却仍不由自主地感到脊背一阵发冷。

    未知总是让人恐惧。对人类来说，死亡就是最大的未知。

    “异化者的情况比普通人复杂，可能会有些痛，忍一下。”李彻继续说道。

    在张彬尉不明所以的目光中，李彻伸手往他的额头上一点，银丝般的荧光自指尖扩散到灵体的全身，使其透明的轮廓变得如有实质。

    还没等张彬尉反应过来，他的意识中忽然出现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他的灵魂深处被一寸一寸地剥离，其痛苦程度不亚于精神上的凌迟。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或哀嚎，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看着面前近乎溃散的灵体，李彻微微皱眉，银丝般的荧光变得更加明亮，摧枯拉朽般将灵体头颅内的一点灰色光斑捻灭成渣。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只眼睛跨越无尽虚空和层层维度，向此处投来隐秘而微弱的注视，随后便迎上了李彻略带好奇的目光。

    一刹那的对峙短暂得仿佛幻觉。

    对面的视线几乎是立刻缩了回去，虚空之中传来轻微的断裂声，似乎有一根无形的丝线被切断了。

    “……怎么了？”

    见地上的尸体迟迟没有动静，而李彻的脸色却略有变化，乐欣忍不住焦急问道。

    “可以了。”

    李彻熟稔地将张彬尉的灵体放回对方的身体里。在他的力量作用下，后者脖颈处的伤口肉眼可见地愈合起来，短短片刻就消失不见。

    随后，张彬尉茫然地睁开了眼睛。

    陈宇和乐欣也不禁睁大了眼睛，瞳孔扩张到极处。

    再怎么从描述中听说，也远不如亲眼所见来得震撼，此时眼睁睁看着一个本已死去的人活过来，才让他们对“起死回生”这一概念有了实实在在的认识。

    死生之间有大恐怖。

    人死不能复生，是铭刻在人类文明史上的铁律，从没有过被打破的先例。那被视为神灵的领域、人类的禁区，纵然是在科技高度发达的如今，也半步不能踏足。

    也正因如此，李彻所做到的事情，带给他们的震撼是无与伦比的。

    与乐欣单纯的欣喜不同，陈宇心中更多的是担忧，他清楚这种能力一旦暴露出去，将引发怎样的轩然大波。

    还好，现在知道的人还不多。

    “今天的事情，谁来问都不可以说。”

    陈宇严肃地看着乐欣，以及如大梦初醒般茫然的张彬尉，沉声道，“这是保密命令。”

    至于琼华市灵机局的其他人，他们没有亲眼看见，即便有所猜测也无法证实，陈宇有把握确保他们不会乱说。

    唯一的变数是来自东极州分署的两人，或者说，是那个叫作萧廷轩的。

    秦疏雨倒是无妨。

    就在陈宇思索这些的时候，李彻已在张彬尉怔然出神的复杂目光中往门外走去。

    他回到了原先坐着的地方。

    此时，演唱会已接近尾声，刚唱完一曲的归海晴暂时离开了舞台，为今晚的最后一首压轴歌曲作换装准备。

    观众们沉浸在最后的高潮之中，热烈的气氛如同海浪般一波接一波地涌来。

    在下一曲演唱之前，韩文锋等其他人也陆续赶了回来。

    他们在二楼卫生间的一个隔间里找到了真正的史衡，万幸的是后者只是昏迷，没有生命危险，此时已和张彬尉一起被安排送回去治疗。

    不知道陈宇和他们说了什么，没有人讨论刚才发生的一切，只不时有人投来沉默而好奇的目光。

    前去追击假“史衡”的韩文锋没有任何收获，当他赶到那人消失的走廊时，所看到的只是满地满墙像喷漆一样的血雾。

    监控的画面显示，正在飞奔的“史衡”下半身忽然就炸没了，周围都是空荡的走廊，完全看不出来是怎么发生的。

    最后，他们在通风管道里找到了“史衡”最后的遗留——一只像是被重卡轮子碾过的老鼠尸体。

    翻看着韩文锋发来的照片，陈宇不禁头皮发麻，下意识地望向了身旁的李彻，欲言又止。

    还是李彻察觉到他的目光，疑惑道：“你有什么话想说。”

    “没什么……”

    陈宇咽了一口唾沫，讪讪地说道，“我就是想提个建议。那个，我们的行动也是要注意影响的，像这种大场面还是少一点好，不然……打扫卫生也怪麻烦的。”

    他往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指了指。

    李彻登时了然。这点小小的要求他自然不介意满足，于是点了点头：“你说得有道理。下次我会注意些的。”

    这不还是蛮好说话的嘛……陈宇松了口气，又用眼角的余光悄悄瞥了李彻一眼，后者的脸色已经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淡。

    似乎，刚刚发生的事情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并未惊起多少波澜。

    “还好，总算要结束了。”

    他整个人靠在了椅背上，脸上难掩疲惫。

    今晚的演唱会虽然有些波折，可终究顺利走到了尾声。

    至于李彻说那个死掉的“史衡”只是替身，陈宇其实持怀疑态度，但因为这话是李彻说的，他又不得不信。

    再者，被赋名【绝望之音】的污染物也没找到，还远不到能放下警惕的时候。

    随着最后一首压轴歌曲的前奏缓缓响起，灯光逐渐聚焦在舞台中央。

    一袭碧绿高领长裙的纤巧身影从高处缓缓降落，笼罩在朦胧的烟雾中若隐若现，犹如森林中的精灵。

    扩音器中传来了宛如山涧流水般清澈悦耳的声音。

    “很遗憾，和大家在一起的时光，总是快乐而又短暂。”

    返场的归海晴环视全场观众，脸上忽然浮现起一丝神秘的笑意，“这是今晚的最后一首歌，也是我想要献给你们的……最特别的礼物。”

    说着，她背着的手从身后拿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精致而复古的八音盒，在观众们好奇和期待的瞩目下，轻轻旋动了盒底的旋钮。

    远隔着半个场馆，韩文锋猛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阻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