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随着齿轮的转动，悠扬的钢琴曲像是泉水一样流淌而出，通过扩音设备传递到了整个会场。

    李彻认出来这旋律，就是那天刘司机手机里的铃声。

    原来出自于一个小小的八音盒。

    “快！耳塞！”

    陈宇一声断喝唤醒了还在发愣的其他人，自己同时也掏出早已准备好的耳塞戴上，并递给李彻另外一副。

    “我不用。”李彻没有接。

    他默然盯着舞台上那个绿裙飘舞的身影，意念铺张开来却没有动手，而是化为无形的牢笼，将整个会场笼罩起来。

    靠近舞台边上的观众们脸上出现了茫然之色，挥舞着的荧光棒顿在半空中，他们呆呆地望着舞台上那道绮丽的身影，空洞的双眼里，不知何时盈满了泪水。

    父母早亡的想起了自己孤苦伶仃的身世。

    夫妻不睦的想起了上次争吵中最伤人的恶语。

    考试失利的想起了父母的责骂、老师失望的眼神、同学的耻笑和嘲讽。

    中年上班族想起了不久前上司劈头盖脸的一顿痛骂，和儿时的梦想与热血。

    设计师想起了昨夜加班修改的稿子，及以往无数个熬夜赶稿的通宵。

    旅行家想起了宇宙的浩大和人类的渺小，可能穷尽一生都无法看到尽头。

    所有人……

    那些曾经以为早已遗忘的，或是深埋心底的，或是刻意回避的，或是无法言说的孤独、痛苦、委屈、失意和悲伤，此刻都被这旋律一一唤醒，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们的脸上逐渐被绝望所笼罩，感觉人生似乎失去了意义，眼前的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

    随着音乐声的扩散，越看越多的观众出现了异样的情绪，整个会场诡异地安静下来，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咻！”

    蓦然，一道黑影伴随着破空之声，闪电般击中了“归海晴”手中的八音盒，将它击落在地。

    倾倒的八音盒却没有损坏，上面穿着婚纱的女孩仍在孤独地旋转起舞，似乎越转越快。

    音乐声依旧清晰传来。

    “咻！咻！”

    秦疏雨凌厉地甩出两张卡牌，昏暗中隔着上百米的距离，仍旧精准无误地击中了八音盒，流畅的钢琴曲出现了一瞬的变调。

    她试图走近去继续尝试破坏它，然而韩文锋比她更快一步，几个跳跃间已经接近了舞台，伸手直取地上的八音盒。

    但他的手还没碰到，便感到一股异样的情绪如毒蛇般从内心深处爬了出来，明明戴着耳塞，却仍隐约听见诡异的音乐声。

    越是靠近那个八音盒，这声音就越是清晰，让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

    就在这时，一条纤纤玉腕轻盈地扣住了韩文锋的手掌，细弱的女性臂膀却传来了常人难能匹敌的力量，轻松地将身材高大的他推了一个趔趄，往舞台下摔落。

    “归海晴”上前一步将八音盒捡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的韩文锋，美丽的脸庞上挂着戏谑的笑意。

    “别急，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

    他的笑容忽然凝固在脸上，话音戛然而止。

    李彻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的身前，随意地一伸手，便将八音盒拿了过去，放在眼前仔细端详。

    八音盒外壳有着精致繁复的雕花，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落在他手里的一瞬间，盒中的发条人偶顿时停止了转动，不再发出声音。

    当他的目光注视，手里的盒子仿佛有些害怕地微微颤动。

    “怎么不跑了？”

    李彻很快对八音盒失去了兴趣，转而看向了身前的“归海晴”，笑了笑，“我还等着看你的表演。”

    “……”

    “归海晴”木着脸没有说话。

    他虽然只是一个主体分裂出来的消耗品，但也拥有着分裂时主体的记忆，并且与主体及其他分裂体保持着意识共享的状态。

    因此，他完全知道眼前的男人是谁，也知道对方之前做了什么——逃跑是没有用的。

    “有人和我说要注意影响。”李彻继续说道，“所以……”

    他扫视了一眼照射着这里的灯光，意念一动，所有灯光全部熄灭，整个舞台陷入了黑暗中。

    沉浸在绝望情绪中的观众们对此毫无反应，甚至没有一个人关注自己的偶像。

    “归海晴”忽然发现自己整个人飘了起来，双脚离地，这熟悉的感觉令他的心情一下子变得糟糕。

    能够轻易推倒韩文锋的力量，此刻却丝毫没有挣扎的资本，他只能像被牵着的猫狗一样不由自主地跟在李彻身后，往后台走去。

    不过，他还能够说话：“你对我做了什么？”

    李彻没有回话。

    “你应该不是灵机局的人，为什么要与我们作对？”

    拉莫斯不甘心地又说。

    闻言，李彻的脚步微微停顿：“你们？”

    “是的，我们。”拉莫斯咧开嘴，“我并不是一个人。”

    沉默。

    “我背后的存在，是你无法想象的崇高与伟大……”

    沉默。

    “以你的能力，加入灵机局可惜了。他们只是一些贪图安稳、不思进取的虫豸。”

    拉莫斯用诱惑的语气轻声说道，“不如与我们合作，共同分享这个世界至高无上的权柄与荣耀——在不远的将来。”

    然而，回应他的依旧是无声的沉默。

    感到被无视了的拉莫斯也不气馁，甚至还有心情发笑：“难道你也是那种正义的卫道士？那可不讨人喜欢。

    “世界已经变了。旧有的终将死去，新生的必然降临，以后便是强者高举王座、神灵统治众生的时代，何必还固守着旧时代的规矩与道德不放，被历史的车轮碾碎……”

    李彻的脚步停了下来。

    就在拉莫斯以为对方被自己说动的时候，却见李彻回转身，笼罩在阴影里的脸庞仿佛夜幕下的深海，平静却令人感到不安。

    “规矩和道德？”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疑惑，随即笑了，“与那些无关，我只是单纯的看你不顺眼而已。”

    拉莫斯顿时哑然，他没想到对方给出的理由竟会如此简单直接。他微微一怔，旋即又露出嘲弄的笑容：“哦？那还真是我的荣幸。”

    “我很少对一个人类如此上心，这确实是你的荣幸。”

    李彻不紧不慢地说着，幽暗的眸光微微一凝，“你的本体在哪里？”

    拉莫斯冷笑一声，还没等他开口嘲讽，面前突然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道透明扭曲的漩涡，一瞬间把他整个人吸了进去。

    “算了，反正你也不会说的。”他听见李彻说道。

    他的肢体随着扭曲的空间旋转、变形，被无可抵抗的力量扯碎，没有任何挣扎的动作，眨眼间就消失在漩涡中。

    旋即，空间漩涡也坍缩成一个小点，消失不见。

    李彻扫了一眼干净的地面，丝毫看不出刚才这儿还存在着另外一个人的痕迹，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下子，就不用打扫卫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