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蔚帼。

    男，奔四年龄，早婚，南方人，无子，妻子在黎明到来前去世，便一直单着。

    要说他与霍奇林的关系。

    还要追溯到十几年前，小鬼子投降后，军统设布置处接管黑土地这儿。

    开始对郝蔚帼所在部队围剿，几十人躲在山上，大冬天的缺衣少粮，整好这时候霍奇林逃家，碰上了。

    就又给送棉花，又给送面粉、大米和蔬菜的，队伍里所有人对此都十分感激。

    要不是霍奇林那时候只有四岁不到，也就真留军了。

    如今，那部队里活下来的二十几人，最高成了师长，最低也有排长，只是调动分散到了全国各地。

    换句好听话说，霍奇林虽没了亲爹娘，却有十几个救命之恩的‘亲爹’，几个同样救命之恩的‘亲娘’。

    郝蔚帼就是其中之一。

    无怪乎之前几万斤粮食和棉花、猪肉，他会如此轻易就相信，并非不怀疑来源，而是不怀疑这个人。

    两人座卡车，半个来钟头就到了县城，径直往老城墙西段去，那儿有个大坪，视野开阔，正好当法场。

    执刑真没什么好看的，听个响，见到一身血，犯人们用麻袋套着头，一声响抖一下，就见他们一个一个倒下。

    周围三四个班的战士在维持秩序，看热闹的百姓极多，见到个人倒下，就爆发出一阵欢呼。

    十点不到，执行完成。

    听着人群惊呼，原来是有人晕了过去。

    “是县长媳妇儿，这次不止男人喂了花生米儿，当做儿子养的上门女婿也一起送下去啦。”

    “哟，养着这一家罪犯，晕了活该，枕边人犯事儿，她肯定是知道的，听说这件事……我们县的工作……说不定就是这女人怂恿的。”

    女人比男人感性，家里俩男人身居高位，还真说不定是县长夫人和女儿一起吹的枕头风。

    等人都散去差不多，这大腹便便的女人依旧搁地上躺着，旁人也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咋没人扶一下这女同志？他家人呢？”

    显然是个不知前因后果的路人在询问，旁的马上有人给解释。

    “扶什么扶，这娘儿们罪有应得，家里一个怀着孕的女子呢，要我说，这娃生下来也是没有啤眼儿。”

    地上还有厚厚的积雪，晕的久了，即便穿着从知青手上买的大衣，也一样会失温。

    郝蔚帼回程的卡车往这边经过，作为军人，还是很有选择性的。

    “把她抬上车，放后车斗，我们给送到医院去，祸不及家人，送到后再回去。”

    执刑场到县医院没多少路，几分钟也就到了，见人被护士抬上病床推走，郝蔚帼就招呼士兵走人。

    护士伸手把车拦下来。

    “诶诶，同志。你还不能走，你还要付钱呢。”

    现在医院就是这样，全国医疗资源紧缺，病人会给救活，但甭管送病人来的是路过好心人还是家属，想走，必须得先把钱付咯。

    钱，郝蔚帼有，但把人送到医院就已经是仁至义尽啦，哪怕一分钱，他都是不愿意掏的。

    “同志，这车是部队的，咱还有任务呢，就是看人晕倒在路边没人管，才给送来医院。

    你看这病人身上的大衣，一件一百呢，她自己有钱，你等她醒了，让她自己付钱。”

    这种事，郝蔚帼不知道怎么处理，霍奇林座后座，探出头，帮着开口搭了句嘴儿。

    “至少要告诉我这病人是谁吧？另外，哪个是你们长官？”

    护士想了会儿，的确病人身上外穿的大衣看上去就不便宜，也没再纠结那几毛医药费，反而话锋一转，眼神盯着副驾驶座。

    “对，副驾驶座坐着的就是，送来的这人，听县里人说，是前县长他媳妇儿，你想呗，这年月里，哪有人能被养的这肥啊。”

    “嗯，对对……同志，你是哪个部队上的？”

    护士随意回答着赞同的话，全部注意力却都在郝蔚帼身上。

    霍奇林听言看行知其意，心里不由一乐，感情这护士小姐姐看上人郝蔚帼了。

    “抱歉啊，同志，部队上有纪律，不能随便透露身份。”

    郝蔚帼不知是没领会出护士言外之意，还是当做没听出来，总之就没给姑娘一点儿机会。

    拒绝的意思很明显，城里人脸皮可薄，尤其是文化人，姑娘家也没再纠缠追问。

    让开了路，卡车启动，出了医院，扬长而去。

    白日无事，随便解决了午餐，到傍晚，霍奇林正灶房忙碌着，弟弟妹妹已放学回来。

    “哥，这是我期中考卷，咱可没给你丢脸！”

    霍澜珊放下书包，就拎着俩本子，像撒欢的猫咪一样，蹦蹦跳跳到灶房，将本子举到霍奇林眼前，还炫耀似的给了霍奇澍一个得意眼神。

    一本是语文，九十四，一本是数学，八十六，不能说这成绩不好，只能说进步真的很大。

    一个字、一个字，端正、娟秀，说是考卷，更多算是习题本儿，上面每一题都是学生自己抄写的。

    霍澜蕴也乖乖拿出考卷，成绩还算不错，两科俱八十五。

    “哥，你要给我们签名。”

    没啥说的，俩姐妹成绩都有进步，霍奇林拿出钢笔，‘刷刷’就给签上名字。

    接着伸手向老弟。

    “你的呢？”

    “我……我……我的本儿掉雪地上湿了……”

    一听就知道是谎话。

    “老实点，拿出来，不给？我明儿让大姨夫问你老师去。”

    “哥，我知道，老幺就作文扣了五分，算数只有六分。”

    六分？

    霍奇林‘噗’的一下笑出来，他这不只是给气乐了，这是直接给气笑了。

    伸手、瞪眼。

    “拿出来！”

    板着脸，仿佛狂风暴雨在面皮上酝酿一般。

    霍奇澍见过这种表情，小时候大哥露出这种表情，差点把大伯家堂哥的一条腿给废了。

    “我……我给你看还不成嘛，哥，你……你别生气。”

    只能乖乖回房间，把考卷拿给霍奇林，和大妹说的一样，语文九十五，数学六分。

    看完，一样给签上名字。

    吃饭的时候，兄弟姐妹四人一言不发，主要是霍奇林身边气压太低，让人喘不过气来。

    霍澜珊、霍澜蕴、霍奇澍，这仨都知道，大哥心里此时此刻一定憋着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