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地方，还靠近大雪山，这儿可没什么热岛效应。

    夜晚温度骤降，能感受到一丝寒意。

    八点过后，整个大队，只剩下大队部还亮着几盏煤油灯。

    四野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虫鸣，偶尔传来孤零零的鸟叫。

    从田野抬头，夜空如洗，玄色天幕上点缀无法数清的繁星。

    和杨应才一起，从田埂东头走到西头。

    水稻早已抽了九片叶，现下里能有两尺来高，玉米也距离三尺高不远，估摸着再长几天，就能突破一米。

    受限于品种，这长势真能称得上很不错啦。

    又绕了两圈，没见什么异常情况，霍奇林与杨大大俩，才搁田边一栋破木棚里坐下来休息。

    就见杨应才取出旱烟，有一搭没一搭抽着：

    “牛娃，今年夏猎你去不？”

    随着庄稼继续长，大队要开始组织夏猎了。

    古时夏猎为的是除害，将上山那些可能会在秋季下山祸害田地的兽类都给除掉。

    至今这目的也差不多。

    等夏猎时，那声势可要比冬猎热闹不少，山林里各种野兽活跃，可能得到不少兽肉、兽皮之类。

    村里男男女女都会被动员起来。

    男人就跟在猎人后面，给壮气势，或看顾着陷阱，女人则大多维持着队伍后勤，或搬运猎物，再炮制皮毛。

    “那肯定要去，以前老舅教我练拳，打猎的知识、经验可没少教给我，上回没能用到，这次怎样也得实践一下。”

    学了不用，那不成白学了？

    霍奇林说什么，也会加入到今年夏猎。

    不仅仅是夏猎。

    一年四季，除了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的时节，夏秋冬三季，村里都会组织狩猎。

    秋猎又称秋狝。

    这传统自然是古时候留下来的，那时人们认为秋天狩猎能更好维持自然平衡。

    因着野兽与人不同，通常在春天发情、夏天孕育、秋天出生。

    秋天狩猎，是为了将兽群维持在一个森林可容纳的数量中，不至于让动物数量激增，最后去祸害生态。

    当然，有的地方也有春猎传统，各有各的理由，不一而足。

    总而言之，凡是人类想要做的事情，总能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

    所以等到秋猎时，霍奇林也同样要参与。

    不说打着老虎这等猛兽，豺狼野猪总要有一样添为今年战绩，给自己猎人生涯开个好头。

    杨应才笑了笑：

    “你还对咱去年进山那几窝野猪念念不忘呐？”

    “那可不？那次你们不让我打死，说带不走，打死了浪费，会触怒山……那个神……咳咳……

    反正，这次总要让我打几只大的过过瘾，再没理由不让我开枪了吧？婶子们可都会帮着抗走呐。”

    霍奇林一时间嘴瓢，好在这也没人，杨应才可不会吃饱了撑的，举报他宣传封建迷信。

    “不会，咱这次不阻止你，也正想看看你的成色，能猎多少就猎多少，那是你本事。

    想当年，我和你大舅一口气打了十几只豺狼，嘿嘿，那才叫真过瘾！”

    这里的豺狼并不是真的豺狼，是从东边泊来的两脚兽。

    “能有多过瘾？不就是红的白的撒一地，我还嫌弃这些污臭的玩意儿脏了咱们家土地呢。”

    两人插科打诨，各聊着趣事儿，不知不觉一两小时从指尖逝去。

    杨应才看月头差不多到了树梢，便招呼人开始今晚第三轮巡视。

    夜更深也更静了。

    气氛有那么些渗人，微凉的风吹在身上，让霍奇林汗毛倒竖。

    杨应才显然是发现同伴浑身都在抖，这才一拍脑门：

    “害，你看我，之前我就想说，被你要子弹给打了岔，一时半会儿给忘咯。

    我说你这娃咋不多穿点衣服呢？咱这地方，夏天这里可凉了，别给你冻着凉受了风寒。”

    “下次我多穿点，这不第一次没经验嘛，以前也没大半夜出过门。

    现下冷倒是不冷，就是自己吓自己，总觉得会有事发生。”

    “啥就有事儿发生了？呸呸，莫怪莫怪，小崽儿不懂事乱说话，莫怪莫怪！”

    也不知道杨应才这‘莫怪莫怪’，是向哪路神仙告罪。

    霍奇林吐了吐舌头。

    他总不能开玩笑，说自己估摸着有‘蜘蛛感应’吧？这时候人又不懂这个，何况蜘蛛侠都还没诞生呢。

    “大杨哥，瞧你这紧张的，也可能是我真的冷，有点儿失温，开始说胡话呢。”

    失温是不可能失温的，怎么说身上都还有一件半袖衫呢，多少也能有点儿御寒的作用。

    “对，对，伱在说胡话，下次可别这样说了啊，不然，我可叫你乌鸦嘴。”

    翻個白眼。

    自己就说一句，那不是还没什么事发生吗？怎么就成乌鸦嘴了？

    但大洋彼岸的某火箭工程师，在十一年前说过一句话：

    如果有两种或以上的方法可以执行某项任务，其中之一可能会导致灾难，那么一定会有人选择那种可能导致灾难的方法。

    简明扼要一些，任何可能出错的事情最终都会出错。

    引申到生活中，事情发展总会往预料不好的一面脱缰狂奔。

    总结成九个字：乌鸦嘴往往都是真的。

    巡逻路线才走了一半。

    ‘砰’

    一声枪响惊扰起夜半飞鸟，紧接着霍奇林就感觉到胳膊一阵火辣辣的疼。

    “找掩体！”

    大吼了一句，也顾不上疼痛，霍奇林像兔子一样蹿进玉米地，一双眼睛瞪大，如雷达似的往黑暗处扫描。

    “在那里！”

    顺杨应才手指方向看去，果然见着有个人影往田边林子里跑。

    霍奇林又惊又恼又怒，他的人生差点儿又要宣布大完结，现在只想逮着人，把霰弹枪弹仓里子弹全喂给他。

    “大杨哥，就一个人，我们追！”

    杨应才点头，拔腿就往人影逃窜方向追去。

    霍奇林摸了一把左臂伤口，没感觉到液体，估摸着子弹只是擦过，便也毫不犹豫迈开双脚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追进林子里。

    这枪响在黑夜里很突兀，惊醒不少人，也把另俩上半夜巡逻的民兵招了来。

    不一会儿，田边就聚拢十来个端着枪的民兵，不得不说这反应和效率是真的快。

    众人不见了杨应才和霍奇林，猜测人往林子里去了，便一一散开，开始往树林中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