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君钰跟着杨婧与周睿琳二人来到了2D美术组的区域。

    这片偌大的办公区此时空旷无比，数十台已经无人打理的电脑安静的摆放在各个工位上。

    涂君钰拉过来几把椅子，三人聚到杨婧的办公桌附近坐下。

    作为堂堂五色画师，杨婧的办公桌比起其他人的要大不少，桌上堆满稿纸，摆满了用以辅助作画的各种小道具，比如人物比例清晰，关节分明的小型人偶，可动式的手办，还有一些小型的刀枪剑戟等玩具。

    涂君钰从刚才就一直在思考该如何与这两人沟通，一坐下便直奔主题：“对于我刚才说的，你们有哪些特别在意的部分？我们一个个来解决吧。”

    杨婧思索了一会问道：“君钰，你刚才说要给女武神设计一种直白的像徽，但既不是纹身，也不是盔甲上统一的标志，那到底该怎么做呢？”

    涂君钰解释道：“杨姐，这两种方式只适用于着装统一的团体，不适合个性鲜明的女武神们，假如对象是个铠甲覆盖全身的重装战士，你给她设计纹身又有什么用呢？反过来讲，如果是一个没有铠甲，甚至连衣物都很少的角色，这种时候还在为数不多的布料上设计一个醒目的统一标志，能够用来表达角色个性的部分就没有多少了，所以这个像徽不能是固定的标记，应该是一种概念。”

    杨婧闻言显然还是不太理解：“但最终我们还是得拿出实物，毕竟概念可没法画出来，能不能再说具体一点呢？”

    涂君钰果断道：“具体说的话就是羽翼——女武神的职责是往返于天上和地面，飞翔是她们最主要的权能，而最能直观体现飞翔的元素就是羽翼，由于在设定中，每个女武神的着装风格不一样，我们要根据她们的外表，设计出一种适配这个女武神的羽翼状装饰，比如说......”

    他用双手在自己的头顶两侧比划出一道羽翼状的轮廓：“在头盔中直接加入羽翼的元素，这是最直接且显眼的做法。”

    在地球上，女武神的形象基本都是戴着翼盔的，虽然这些翼盔并不是传统神话中的标配。

    有种说法是，这种翼盔的形象来源于六七世纪的维京海盗，但事实上，包括所谓的翼盔维京海盗、牛角盔维京海盗，也都是后世编出来的。

    维京海盗正常的标配头盔是一种头部像毡帽的光秃秃铁盔、脸部上半部分连接有铁假面防护的维京盔。

    因此严格的讲，翼盔对女武神来说是一种“刻板印象”，但这个刻板印象却不同于11区动漫中四不像的旗袍包子娘，属于反过来将其升华了的存在。

    传统北欧神话中的女武神没有任何形象特征，她们除了在天上挑选英勇战死者的职责外，其他方面的文学形象和任何一个凡人女子都没有差别。

    所以，翼盔这种后世的虚构加工，反而赋予了女武神们具体的艺术形象，这才真正让她们从普通妇女，升华成了特征鲜明的瓦尔基里。

    发展到后面，女武神的翼盔也被各种多元化的羽翼头饰、羽毛发夹等代替，但不管怎么更改，羽翼图腾代表其飞翔的权能这一点是不变的。

    杨婧在涂君钰讲解的过程中就拿着一张稿纸板涂涂画画，停笔后她将板子翻过来：“那么这样如何呢？”

    画面中是一顶大的夸张，但不失精美的头盔，盔顶一只做展翅翱翔状的神鸟栩栩如生。

    涂君钰端详着评价道：“思路没有问题，直接加入鸟儿的元素也行，但这种设计过于喧宾夺主了。”

    他举例道：“时装秀里面的模特，经常梳奇奇怪怪的头型，这样的确会很引人注目，但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头，而不是她的人，我可能会感叹发型师的手艺之精巧，但对于这个模特本身，多看一眼都是浪费我的感情，所以这样不好。”

    杨婧闻言若有所思，接着在稿纸上涂涂改改，再次翻过来时，一顶精巧的，两侧各贴着一只飞翔鸟儿的头盔出现在众人面前。

    与上一幅相比，这回的鸟儿形象着重于翅膀部分，展开的翅膀大小足足有鸟儿身体的数倍不止，但整体并没有超出头盔多少，两者的比例十分协调。

    涂君钰重重的一拍手道：“对，这就是一个很成功的设计方案，而且头盔的样式也不一定得是重装盔甲，也可以是一张帅气的假面，这种羽翼标志也不一定得是金属的翅膀，也可以是由数根羽毛构成的翅膀状花环，另外......”

    他说着又拿手在左边肩膀上下比划了一下：“头盔只是一部分的表达，女武神们身上的战甲也可以加入一些这样的元素，比如可以在肩甲这里加一圈笔直的洁白羽毛，看起来就像一边翅膀，不仅美观，而且还很威风，或者在手肘、膝盖关节的铠甲部分做成羽翼状的装饰，这样奔跑起来也有一种振翅飞翔的感觉......总之所有的目的只有一个——美观，不要去想这样的铠甲实战有没有用，只要足够的美观就行。”

    杨婧闻言疑惑道：“只要美观我完全可以理解，但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你要将这些女武神设计成翼人呢？”

    “......杨姐，我想象里的翼人，和你们印象中的翼人，完全不是一个生物，这个多说无益，你们等我一会儿吧——首先请给我一张稿纸。”

    蓝星人这种根深蒂固的思想，可能和几百年前奥若巴一本带图画的古籍《幻想生物图鉴》有关。

    这本作者不明的古籍，即便在涂君钰这个地球人看来，也算的上一本有意思的奇书。

    因为，虽然书名叫幻想生物图鉴，但它其实是一本学术性质的科普书籍，书中有大量的插画，列举了蓝星古往今来大量传说中的非人生物的形态。

    而作者写这本书的主要目的，就是对这些生物的存在方式是否合理这点，提出自己的想法和科学佐证，其中“带翼生物篇”中就提到了人类和翅膀的相配性。

    作者先从内脏结构、体重、体型、肌肉结构等方面，明确的提出人类无法依靠翅膀飞翔，接着以东西方民间传说中的一系列人头鸟身的怪物为基础，设计了一种整体就像鸟型的畸形翼人形象，并表示只有这种结构的翼人，才能合理的飞翔。

    所以实际上，也不是没有人把人类和翅膀结合到一起，只是初次结合的范例太糟糕了，直接抹杀了他们想象的界限。

    涂君钰知道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是没用的，他今天必须让这群“蓝星乡巴佬”好好开开眼，大约画了十几分钟，他停笔将稿纸板翻了过来。

    二人满怀好奇看向板子上的稿纸——简单的线条画，描绘了三个场景。

    第一个场景，是穿着校服，趴在茶几上睡觉的无邪少女，她背后生出的巨大羽翼像绒被般，怜爱的遮掩着她幼小的身躯。

    第二个场景，仍旧是那个无邪的少女，海鸥从她的身边飞过，而她闭上眼，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微风，双臂往后平举，身后的羽翼随风展开，看起来下一秒就要伴随海鸥一起飞翔。

    第三个场景，穿着一件雪白连衣裙、赤着脚的少女正在空中展翅翱翔，她的身边是厚厚的云层，她的头发和衣物被狂风吹动着紧贴身躯，而在她飞翔过的轨迹上，数根洁白的羽毛悄然落下......

    涂君钰深知有时候画面是能比语言更直白的表达感情的，因此他直接祭出了终极杀器——

    神·尾·观·〇！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杨婧和周睿琳正在受到异位面文化的强烈冲击，尽管眼睛很清楚的告诉了她们答案——这是一个长着翅膀的人类。

    但她们的意识一时间无法处理并接受这种禁忌的知识，脑海中的常识在拼命说服她们，这不科学！人类的身体构造不可能承受的了在天空中飞翔的强度，这太荒谬了！

    “美吗？”

    “啊？”

    二人呆呆的看向涂君钰，她们的脑中已经是一团乱麻。

    “我呢，大概能猜到。”涂君钰的声音此刻充满了蛊惑：“你们在想，人类是不可能像这样拥有翅膀的，就算有了也不可能飞起来，除非长成和鸟类一样的身体比例，就像鹰身怪物那样。”

    杨婧和周睿琳沉默不语，但她们的眼神已经告诉了涂君钰一切。

    “没错，从科学和常识的角度来说，这当然不可能，简直就是荒谬，无稽之谈，但是呢......”

    涂君钰伸手遮住了稿纸上的画面，他的声音听起来愈发充满魔力：“你们是画师，是描绘梦想的人，在三原色的组合中，在你们的画，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所以现在，不要想那么多真实不真实，抛开你们脑海中的一切杂念，只需要问问自己的心——她，美吗？”

    涂君钰将手拿开，那个被遮住的翼人女孩再次映入众人的眼帘。

    杨婧从这些画中所体会到的震撼是最大的，她能在如此年轻就成为一名五色画师，靠的就是对于绘画之“美”的不懈追求。

    自刚才画面被遮住的瞬间，她就感到一阵深深的失落，她已经无法再欺骗自己的感受。

    她想看，还想再看一眼那张梦幻般的画，还想再看一眼那个梦幻般的女孩。

    翅膀不够大，根本不可能带动身体？可她好美啊！双翼长在背后不对劲？能飞起来就不合理？可她好美啊！身体比例不科学，不可能飞翔的如此自然？可她好美啊！

    去他的常识！杨婧，难道你感觉不到眼前这位少女身上蕴含的那份“美”吗！啊啊，想画，想用自己的手来画她，如果是我的话......

    杨婧闭上眼，在她的脑海中已经想象出了这样的画面——身材娇小的，像是自己女儿一般的少女正趴在茶几上午睡，她的嘴边是不受控制流出的口水。

    杨婧想要帮她擦一擦，可就在拿着纸巾靠近的时候，少女背后宽大的羽翼像是察觉到了杨婧的靠近，一把将其揽住，像蝶蛹一般把杨婧和少女包裹在其中。

    被惊醒的少女揉着稀松的睡眼，迷糊的喊着『mama』，杨婧怜爱的擦去她嘴边的水渍，让她伏在自己的膝盖上再次睡去......

    同样陷入恍惚状态的还有周睿琳，在她的幻想中，长着羽翼的少女正站在自己面前的不远处，一群海鸥从她的身边不断飞过，少女的嘴角浮现一抹浅浅的笑，迎着海风张开双臂，任由自己的长发随风飞舞。

    不，你要去哪？请不要离开，或者干脆带我一起走吧——就在这么周睿琳想的瞬间，眼前的少女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转过身来。

    少女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张着双臂像小鸡一样跑了过来，随即少女拉起了周睿琳的手：“你可以和我一起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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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婧双目紧闭着，泪流不止，周睿琳眼神迷离，嘴角露出痴痴的笑容，而涂君钰一言不发，默默等着她们清醒。

    好一阵后，这两人方才恢复正常，杨婧感叹道：“没想到一个这么简单，只是可能有点不合常理的设计，居然能迸发出如此的美感。”

    周睿琳也是一副感悟颇深的样子：“以前的人怎么就没有考虑到这样的设计呢？可是转念一想，我也没资格说他们啊。”

    涂君钰笑道：“凡事总有开头，你们理解了就好。”

    杨婧道：“关于这种新式翼人的形象，我想我大概了解了，不过君钰你一开始好像说过，不是所有的女武神都有羽翼？”

    涂君钰点点头道：“对，我说过，而且在我的设定中，只有少数一部分的女武神才会有这种羽翼。”

    周睿琳疑惑道：“但是这种形象非常好看啊，把大家都设计成这样不好吗？”

    涂君钰摇了摇头道：“那样其实不好，角色的形象过于单一化了，物以稀为贵，珍贵的东西如果稀少就会更加珍贵，而且其中还有更深层次的设定上的原因。”

    他解释道：“首先，女武神有的是神灵与凡人公主的后代，有的是凡人女战士晋升而来的，如果大家都有翅膀，那么这种翅膀的来源是什么呢？所以我专门设计了一种翼神族，只有翼神族的后代才会拥有这种翅膀，其他女武神则是靠光翼或幻翼来飞翔。”

    “嗯？光翼？幻翼？”

    杨婧和周睿琳闻言十分惊讶，这两个词汇一听就觉得很高大上，本以为新式翼人就已经够令人震撼的了，难道说还有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