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区

    决意岛

    太阳落山后，那个被黑暗海洋包围的孤岛转换了另一种风格，它不再像白天时那样表现得人畜无害了。

    街道上，微弱的灯火若隐若现地闪动着，偶有相互对射的子弹划破夜空，街头巷口里到处回荡着波动枪发出的巨响。

    当他们乘坐的飞行器即将抵达那个孤岛上空时，几颗从地面飞来的子弹擦着飞行器的边缘划了过去。

    他们抵达了孤岛上空，他已经能够清晰地看见主街道上陷入火拼的黑帮成员了。

    相互对射的子弹接连不断地打在断壁残垣上，街道上到处爆炸起火。附近营业的露天酒馆将低音炮的输出功率开到最大，看热闹的人们坐在废墟上大口喝着烈酒，跟着低劣的音乐节奏摇摆着身体。当不长眼的子弹从他们的身边飞过时，他们只是淡定地脱下裤子，以一束滚烫的尿流向开枪者还以颜色。

    波动枪发射时发出的嘈杂声像鼓点般打在他的心脏上，他胸腔中的血液早已做好了彻底迸发的准备。他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那个冷若冰霜的女人，对方同样注视着他。

    在相互对视中，他们的飞行器摇摇晃晃地朝着地面迅速靠近。

    他们避开了主街道，朝着一片僻静的树林飞去。

    他看见树林中出现了几个黑影，他们正朝着飞行器即将降落的地方跑去。就在那里，他们将在那里折磨他，逼迫他交出他为之付出大量心血的研究资料。

    他的视线停留在她的脸上。那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对方似乎正在等他主动发起攻击。

    窗外亮起了一阵刺眼的光芒，飞行器顿时倾向一侧，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他离开了座椅。他朝着对方飞扑过去，他伸手去控制对方那双加装了武器的双手。

    在碰触到对方的肌肤那一刻，一束滚烫的激光从她的手指中喷射了出来，他侧过头去，脸上顿时传来了火辣辣的灼烧感。

    他抓住那两只手，用头猛地朝对方的额头磕去。他的裆部挨了一脚，但他依旧紧抓着那双手。

    对方扭动着身体试图摆脱他的束缚，她手指中喷发出的激光射线在飞行舱内四处飞射。

    他将她的一只手扭向舱门的方向，射线在舱门安全锁上来回刻划着，舱门突然打开了，寒冷的空气从外面涌了进来。

    飞行器再次侧身，座舱猛地抖动了起来。

    他瞥了窗外一眼，密密麻麻的树枝拍打在飞行器上，他们钻进了一片茂密的森林，正跌跌撞撞地朝着地面坠落。

    在黑暗中，那些漆黑的人影即将追上他们了。

    他的腹部传来一阵刺痛感，他低头一看，只见那只踢在他身上的高跟鞋伸出了一根匕首，他的小腹上被捅了一刀，血液正顺着匕首上的血槽飞溅而出。

    她抽回腿，再次朝他踹来。他侧过身体，匕首顺着他的腰侧划了过去，他将身体的重量压在对方的大腿上，阻止对方抽回匕首。

    她疯狂地扭动身体，试图甩开他，他渐渐体力不支了，他的眼前出现了重叠的影像。寒冷的夜风打在他的脸上，他脸上被射线打伤的伤口渐渐变得麻木。

    他看见一条白色的瀑布出现在前方，他咬牙坚持着，当他到达一条河流的上方时，他使劲力气朝着舱门外跳了出去。

    落水的那一刻，他肺里的空气瞬间就被挤了出来。在下一瞬间，他又将同样体积的水吸进了肺里。飞落而下的瀑布将他打入水底，他像无助的枯叶般在深潭中沉浮起落。

    他挥舞手脚逃离那股上下起伏的力量，却被另一股汹涌的力量抓住了。奔腾的河水带着他朝远处飞奔而去，他紧紧盯着前方，但在他看不见的下方，他的身体频繁地撞在石头上，钻心的疼痛感很快就消失了，他的双腿渐渐失去了知觉。

    河水终于放缓，他挥动酸胀的双手朝河岸游去。

    在他上岸的一刻，波动枪和老旧的火药枪开火的咆哮声突然响起，他迅速趴下身体，一束子弹挨着他的头顶飞了过去。

    “河里有人！”

    “他们绕过来了，给我打！”

    ……

    他听见呼喊声，更多的子弹从他的上方飞过。他的身边响起了靴子在落叶上跑动的声音，人们在他的周围四处跑动。

    一些人躲在树干后面，他们躲过了子弹，却没有躲过波动枪发出的冲击波。被冲击波打中的身体像豆腐一样歪曲变形，中枪者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呕血。

    他显然是误入了两个黑帮火拼的战场。

    树林里不时有人发出哀嚎声，到处丢弃的燃烧瓶点燃了一处处火焰，身上着火的人没命地四处逃窜，很快就被子弹打成了马蜂窝，不多时，空气中就弥漫起了一阵烤肉的香气。

    他双手抱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许久之后，他才意识到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朝瀑布的方向望去一眼，那架飞行器亮起了示廓灯，它再次升空，很快就消失在夜空中。

    他长出了一口气，低着头悄悄朝着远离森林的方向爬去。

    他离开了森林。一栋栋残破不堪的低矮建筑出现在他眼前的街道上，他靠在墙壁上，拖着麻木的双腿朝主街道的方向走去。

    几具被波动枪打得四分五裂的尸体洒落在主街道上，街道上见不到活人，原先在这里互相开火的两帮人似乎已经转移了阵地。

    他朝着血迹消失的方向望去，火药枪开火的噪声正从街道的另一端传来。

    他朝一个露天酒馆走去，一路上低沉的音乐震得他耳朵刺痛。

    他走进一家酒馆，要了一瓶烈酒，并呼叫了一辆离开这里的空中的士。

    他打开了藏在上衣口袋里的太虚信号干扰器，乘上了空中的士。

    他乘坐的的士在海面上低飞，冰冷的夜风吹在他湿漉漉的身上，他猛灌烈酒，眼皮变得越来越沉重。

    他的局域网对讲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掏出对讲机，来电显示是江鲤。

    “喂？”他有气无力地接通了电话。

    “你在研究所？”

    “什么？”他感觉一头雾水。

    “研究所的智能AI刚刚发来申请，说你要访问核心资料存储区，那个访问申请需要你和我的共同授权，我以为是你在研究所。”

    在那一瞬间，他被恐惧所笼罩，他的脑袋顿时变得清醒了一些。银英打算直接从研究所里抢走资料，她似乎有足够的信心解掉他的加密算法。

    如果她和她的同伙有足够的耐心和时间，他们迟早会做到的。他甚至怀疑，她只是故意将他带到这个地方，为的只是给她的同伙争取时间。

    “你同意了？”他急忙问道。

    “没有，所以我打电话跟你确认——”

    “不要同意！立刻否决掉，让机器人保安加强警戒，立刻报警。”

    “什么情况？”

    “是那帮混蛋！我正在赶去研究所的路上，你现在立刻带上枪赶到那边去！”

    “那帮混蛋？你是说——我操！我马上过去！”对方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变更目的地，”他将研究所的地址输入驾驶飞车的控制台，“带我到这个地方去，快点！”

    飞车的速度渐渐加快。寒冷的海风肆意地拍打在他的身上，仿佛有千百根冰锥在戳刺着他的身体，但他毫无畏惧。他靠在座椅上仰望无限苍穹，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意识清醒。

    一切都可以失去，唯独素体的数据核心不可以。这是我向这个世界反抗的证明，他无声地说，我将以此向这个世界证明自己的存在。我曾经服务于奉天殿，但我从来没有以任何形式屈服于它，我永远不可能臣服于那个毁灭了乐园时代的刽子手。我曾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者，我曾有机会像璀璨的星辰那般永恒不灭，是你们夺走了它！

    他的意志穿越浩瀚的星空，不辞万里抵达了奉天殿，他再一次向殿堂上那些宿敌宣战。

    你们将我丢在这个堕落腐化的世界里，想要以此销蚀我的意志。你们休想！你们可以折磨我，你们可以毁灭我，但你们永远无法使我屈服。我必将震撼你们的认知，当你们见识到那种超乎寻常的力量时，你们会既惊恐又惊叹，最终你们会接受那种力量，你们将折服于我的才能，你们将奉我为神明。我将享受你们的膜拜，然后高傲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