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晋阳
隋,大业十一年晓春,晋阳城中的唐国公府内,一位约摸五十岁上下、面如冠玉脸带长须的男人,正在教训一位妙龄少女:“你今天怎么又把人给气走了?你这样怎么嫁得出去”?少女坐在窗棂前的梳妆台旁,一边卸装一边不服气的说道:“什么叫我把他给气走了?是他自己不能自圆其说,觉得没脸才走的,管我什么事”!中年男子听到少女的这番回复,气得顿时跳脚,气急败坏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大声说道:“你说你问人家什么不好?偏偏问人家,该如何记载文帝当上皇帝一事?先不说这事该怎么记吧,你就说,这管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什么事”!少女见中年男子抬高了嗓门,便也高声说道:“这事又不是我说的!阿娘在的时候就说了!阿娘那时就说:我若为男子,自不能让人篡了舅舅的皇位!这事全天下人都知道啊,怎么就不能提不能说不能记了?那王公子自称太原王氏,还说他爷爷王劭是本朝史官,可我一问到他此事,他便语焉不详,这分明就是心虚嘛!一开始我问他:史书该如何记载?他还假惺惺的说什么:即为史官,自当秉笔直书。待我问到他文帝之事时,他便想含糊其辞的蒙混过去。是他先说一套做一套的,我这才拆穿了他的虚伪面具,怎么能说是我把人给气走的呢”!中年男子见少女抬出了自己已过世的原配夫人,满腔怒火登时便泄了气,找了张椅子坐下,坐在椅子上跟少女算起了帐:“好好好,先不说这个王公子,你就说这几年,被你气走的,有多少青年才俊吧!咱就说离咱们最近的,裴玄真之子裴律师,与你也算是青梅竹马吧,长得又高又帅,家世又清白,裴老头现在还管着你爹我呢!你说你凭啥看不上人家”?那少女回过头来,嘟着嘴道:“你打赌输给了裴寂那老头!这才想拿我去抵赌债,你当我不知道吗”?中年男子奋的起身,佯装要发火,却又刻意压低声音,面露惶恐结巴着说道:“这话、这话可不敢乱说!不敢乱说!我是打赌输给了裴老头,可我也没想拿你去抵什么债啊!这话要是传出去,你爹我还怎么做人!小姑娘家家的,可不敢乱说话”!少女见到中年男子这狼狈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中年男子接着又重新坐下,脸露嫌弃样的说道:“你先把你这妆卸了!这是谁帮你画的妆?怎么画成了这个鬼样子?你是知道今天有人来相亲,故意在捣乱是吧”!少女一边接着卸妆一边说道:“谁在捣乱了!这是秀蛾帮我画的”。中年男子叹了口气道:“我说呢,原来是秀蛾那丫头!你们俩个整天舞刀弄枪的,连个妆都不会画,这以后该怎么办啊”,说罢便脸露担忧之色。少女见父亲冷静了下来,便轻声细语的说道:“爹,你不用担心了!你女儿我,才貌双全智勇无双!不会嫁不出去的”!中年男子面带鄙夷地看上窗外,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哼!才貌双全智勇无双?这都是谁给你夸的啊!就算是如此,在这乱世之中,你一女儿家,再厉害又能怎样!还是找个好人家嫁了妥当一点”!少女不服气的说道:“谁说女人就只能嫁人了?我偏不信”!中年男子只得无奈的说道:“好好好,就算你厉害,那你能比你娘厉害!你娘不一样嫁给了我”?接着又有点伤感的说道:“可惜你娘走的早,扔下一堆儿女让我操心,要是你娘在的话,你也不至于这么不听话”!少女见父亲说起了母亲,便也叹了口气道:“要是娘在的话,也不会给我找刘树义那种人”!中年男子不满的说道:“刘树义那孩子又怎么了?我觉得挺好的!怎么什么人到了你眼里,都不像好人了”!少女回过头来撅着嘴对父亲说道:“我的好爹爹哟,你跟刘文静刘太守关系那么好,难道你不知道,那刘树义在这晋阳城里,可是出了名的花心!就这也叫好人”?中年男子辩解道:“这世道就是这样!男人嘛,三妻四妾很正常。那刘树义已经算是不错了,人家也是风流倜傥的少年公子,至今还未娶亲呢,可没有什么三妻四妾的!只不过就是平常没事,去了几趟青楼喝过几回花酒而已,到你嘴里就成了花心大萝卜了!照你这么说,他还跟你爹我喝过几次酒呢,那按你这说法,你爹我也不是好人了”!少女哼了一声不说话,中年男子又叹了口气道:“行吧行吧,随便你吧。对了,过几天有个山东孔家的青年,要来上门求见,你准备一下吧”。少女长长的“哎”了一声道:“我的好爹爹啊,求求你了,你别给我乱点鸳鸯了好不好!这人又是什么来路啊”?中年男子也不想再跟女孩废话,起身边走边说:“孔圣人的第三十三世孙,家世不比咱家差!他爹孔颖达是河内郡博士,他叫孔志约”!少女听到又是一个书生,便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趴在梳装台上,唉声叹气的说道:“哎呀,怎么又是一个书呆子啊”!
中年男子前脚刚走,门后面探出一个脑袋来,一个俏皮可爱的少女脸蛋露了出来,少女约摸十六七岁的样子,她冲房中的少女笑道:“小姐,老爷又要给你牵红线了啊”?房中少女头也不回地对门口的少女说道:“秀蛾,你给我进来!你自己看看,你给我画的这是什么妆,害得我被阿爹嘲笑”。这房中少女是唐国公的大女儿李秀宁,刚刚训斥她的中年男子,正是这坐府邸的主人,隋朝的唐国公李渊。屋外的少女叫李秀蛾,乃是李秀宁的贴身丫鬟,两人年纪相仿性格相像,平日里与亲姐妹差不多。李秀蛾见李秀宁责问起来,便连忙狡辩道:“我都说了我不会画妆,我是照着图画里画的。对了,画是三少爷给我的,还说是什么东晋顾恺之的画,叫什么女史箴图吧,真的,你不信问问三少爷就知道了”!李秀宁还没说话,这时从门后面又探出来一个脑袋,却是一个男孩子,也是十五六岁的样子,长得浓眉大眼的,看样子倒是与唐国公李渊有几分相似,此子正是唐国公第三子李元霸,他从门后探出来说道:“阿姐,你别信阿爹的眼光,真的,我觉得你这妆挺好看的,你不画妆更好看,是不是秀蛾”?李秀宁哼了一声道:“你们两个都给我进来说话!躲外面偷听是吧,看我不告诉阿爹”!李秀蛾和李元霸听到李秀宁要告状,连忙乖乖的进屋。李秀宁转过身来,问李元霸道:“你说我不画妆比画了妆好看,这话是什么意思”?李元霸还没说话,李秀蛾连忙解释道:“就是说小姐你长得好呗,以后都不用画妆了”!李元霸也连忙说对。李秀宁撅起小嘴说道:“是不是你们自己也觉得,这个妆画的太难看了,所以才编出这番鬼话来敷衍我”?李元霸连忙否认道:“不是不是,真不是”,说罢连忙转移话题道:“对了阿姐,我刚跟秀蛾想了一个好主意,保证能让你找到如意郎君”!李秀宁见弟弟又有了新主意,便眉头一皱,疑惑的问道:“你们两个又想出什么馊主意了?说出来我听听,这次要再不行,看我不打你们的屁股”!李元霸憨憨一笑道:“这次保证行,秀蛾你快告诉阿姐”!李秀蛾连忙说道:“老爷尽给小姐你找那些书呆子,依我看啊,咱们不如主动点,自己去找”,李秀宁眉头一展,问道:“我们自己怎么找?你们接着说”!李元霸和李秀蛾异口同声的说道:“比武招亲”!
李秀宁听到李秀蛾和李元霸让她比武招亲,登时便脸露愠色,不悦的说道:“你们这出的什么破主意!搞比武招亲的话,人家还以为我有多急着嫁人呢!说不定啊,还有好事之徒,会加油添醋说我嫁不出去了”!李元霸立马叫道:“我看谁敢乱说!我撕烂他的嘴、打断他的腿”!李秀宁和李秀蛾见他这护姐心切的样子,两人都笑了起来,李秀宁笑着说道:“我只是猜测一下,你别那么激动好不好,这比武招亲的主意,你们是怎么想出来的”?李秀蛾嘻嘻一笑道:“我们也是从老爷娶到夫人的事情里,才想到这个主意的”!李秀宁眉头一皱,疑惑的说道:“阿爹娶到阿娘,那是阿爷暗中使计,才助阿爹赢下比武的,这个咱们可办不到”!原来当年李渊的原配夫人窦氏,年纪轻轻便相貌出众学识不凡,窦氏的父亲窦毅常,便设计了一个比武招亲的招数,来挑选未来女婿。窦毅常让人画了两只孔雀在屏风上,能在五十步开外射中孔雀两只眼睛者,方能入围。李渊的父亲李昞得知消息后,一面请高人督促儿子李渊练习射箭之术,一边花钱请了不少公子哥前来比试,让他们故意射不中。在月余时间里,窦家试了几十名来比试的,结果无一射中者,李渊在家练习好了箭术,这才姗姗来迟,一试之下竟然中了。窦家本来见就一人射中,还想再看看有无竞争者,结果这李渊虽腹内草莽,但是天生一副好皮囊,窦氏一见之下便倾心于他,于是李渊这才得以中选,此事一时被世人传成美谈,皆称之为“雀屏中选”。外人不知此事内情,李家上下却是知道的,窦氏嫁过来后才知实情,虽知木已成舟,但私下仍不时有抱怨。好在李渊除了相貌英俊,另有一样好处,就是脾气好,对夫人那是言听计从,夫妻二人这些年来,也就相安无事。李无霸见阿姐还有犹豫,便急忙说道:“阿公那比武有什么意思?咱们可另想一招,让人真刀实枪的上台来打擂,咱们自己去试来比武的人,这样就不怕有人耍鬼了”!李秀蛾急忙阻止道:“这是选姑爷,不是选武林高手!真刀实枪的比,万一伤着未来姑爷了怎么办?不行不行,咱们还得另想法子”!李秀宁见两人原来还没想好,便叹了口气道:“那行吧,我看不如这样,三弟你去找大哥,让先搭个比武台出来,搞正式一点漂亮一点啊;我和秀蛾来想比武的章程,真刀真枪倒是不必了,但是也不能让人随便就钻了空子”!李元霸和李秀蛾见李秀宁答应了比武招亲的事情,两人顿时欢喜的跳起来,都兴高彩烈的准备去了。
李元霸和李秀蛾两人,找到唐国公的大公子李建成,说了要给李秀宁安排比武招亲的事情,李建成听到后是哭笑不得,只得先让他们自己去找管家要人要钱。打发走了这两人,李建成便找到李秀宁,先小心询问道:“你们是怎么想到比武招亲这个主意的?阿爹安排了那么多人,你真就一个都看不上”?李秀宁嘻嘻一笑道:“也不是说看不上,就是觉得阿爹安排的那些人,没什么意思,一个个都是书呆子就算了,感觉他们都没什么趣味,这要是以后生活在一起,那多没劲啊”!李建成接着又笑眯眯的问道:“哦,原来是这样啊,那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啊?你大哥我呢,倒也还认识几个年少有为的公子哥,我听听你的想法,看看有没有合适你要求的”。李秀宁知道这是大哥故意在考验自己,便也笑眯眯的说道:“我的要求也简单,就是嘛,人品才学得像大哥您一样;然后见识韬略得跟二哥一般;这武功嘛,不比三弟差就行;性情呢,要跟我差不多,这样以后两人也有得聊啊;至于家世相貌嘛,跟阿爹差不远也就够了”!李建成先是作恍然大悟状道:“噢,原来是这样啊,好好好,这有了择偶的条件,事情可就好办多了”,说罢话锋一转,又故作为难状道:“这事只有一样难处,就是符合阿妹你这五点要求的嘛,我仔细的想了一下,这全天下恐怕也难找一个出来。我看要不这样吧,我让阿爹去一趟女娲庙,求女娲娘娘给你现捏一个怎么样”?李秀宁知道这是大哥在拿自己打趣,便撅起嘴翻起白眼不理他,李建成哈哈一笑道:“逗你玩呢,怎么还生气了?其实说真的啊,就算现在去求女娲娘娘,给你现捏一个,等投了胎生下来,还得再等十几年呢,那也来不及啊。我看不如这样,咱们还是去求一下玉皇大帝吧,让他现在就派几个神仙下凡,任阿妹你挑选,怎么样”?李秀宁拢起手鼓起腮帮子哼了一声,直勾勾的瞪着李建成不说话。李建成见她真有点生气了,便正色说道:“比武台呢,我让元霸他们去找管家弄了,估计有个两三天也就能搭好。那招亲考试的题目,你们想好没有”?李秀宁见大哥终于不拿自己打趣了,这才硬硬的回了一句道:“这有什么好想的,跟阿公当年一样就可以啊”!李建成又是哈哈一笑道:“你们可别提阿公了!阿公当年选婿,那是先在门当户对里面挑好了的,看到哪家有年龄合适的公子哥,再想办法让人把消息透露给他们。哪是像你们这样啊?你们这是满大街的招亲,指不定来的是什么人呢!可不能就凭几箭就定亲啊!这是终身大事,千万马虎不得”!李秀宁一听原来是这样,只得开口求道:“唉呀大哥,你是知道的,我跟三弟和秀蛾几个,哪懂这些东西啊。要不这样吧,这比武考试的题目,就由大哥你来出吧?你想出来我再看看,完了再告诉阿爹,怎么样”?李建成听到让他帮忙出主意,连忙扭头拨腿往外走,边走还边说道:“这事你最好先别告诉阿爹,否则有你好看的”!李秀宁可不管这些,跟在李建成后面叫道:“大哥,这事就这么定了啊!考试题目你赶快想出来,阿妹我的终身幸福,可就全拜托大哥您了”!李建成生怕李秀宁继续纠缠,头也不回飞也似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