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来意说了，郭子还沉浸在兴奋里，“怎么不叫眼镜？”

    这倒把我问住了，就没好气地随口说，“谁让你是我们的一把手呢？”

    他一愣，和老师傅对视了一眼，“队伍越来越难带了？”

    两个老师傅只是嘿嘿笑，并不接话。我知道他是在演戏，就要去拽他。他夸张地张开双手，夸张地叫道，“男女授受不亲。君子动口不动手。”

    “赶紧去吧，孙师傅都愁出抬头纹了。”

    “让他发愁没坏处，要不学不出来。”

    大头见我们来了，本能地站了起来。郭师傅没理他，先坐上车，启动了一下就了车。郭师傅让我坐上去。我的心不仅突突地跳，不是让我开吧？“你只要按我说的做就行了。”他说。我这才放下心来。反复确认拉紧了手刹和空挡。把油门踏板和刹车踏板看了又看。这才抻着脖子紧盯着郭师傅的一举一动。他逐一拔插着缸线。我按照他的指令，反复地转动钥匙，轻踩着油门。不一会，他手里拿着分火头，让我到库房领一个。说完就拍拍屁股走了。我瞅了一眼发愣的大头，先找主任开了票，就去了库房。

    每次去库房，或多或少都有些感想。很容易就想到当初如果自己进里库房的想法。一排排的铁架，上面排列着奇形怪状的汽车零件。虽然我对它们已经了解了，知道了它们的作用，安装在汽车的什么地方。可如果让我整天守护着它们，心里还是不可想象。尤其是库房的人们，大都是是懒洋洋地织着毛衣，这好像是她们唯一的乐趣。我渐渐有一丝丝的庆幸，多亏阴差阳错让我到了零修班。虽然苦和累些，但是有不同和变化。尤其是判断故障和解决问题的过程，更是让我产出了兴趣，和一探究竟的好奇心。

    我装上分火头后就顺利启动了。大头纳闷地用小拇指扣着圆圆的下巴，还没琢磨出是怎么回事？我回想着郭子刚才的一举一动，心里知道他是在判断故障的踪迹，可无法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就很像是在看魔术师表演，只看到手里是空的，结果却飞出一只鸽子。这背后是道理就是一张纸，而要捅破这张纸，可不容易了。物理课里学过发动机的工作原理，电阻的串并联，发电机和起动机的工作原理。老师还做过实验。可实物摆在眼前还要重新认识。先找修车的书，从最基础学起。我就不信学不明白。

    银镜文质彬彬的，一肚子墨水的样子。我在发动机班找到了眼镜，他正在和夏师傅商量着什么。眼镜算是半个技术员了，理论方面的事人们都愿意找他。他最大的优势就是会看图纸。只要对着图纸，他的眼神就像换了一个人，显得更加的自信，讲起来头头是道眉飞色舞的。听韩师傅说他是因为在大学期间谈恋爱，才分配到我们这里，放在车间一直锻炼到现在。这让我对他多数有些同情。

    听了我的来意，夏师傅对视一眼。“我都是技术资料，不太适合你，夏师傅你有么？”

    “过去有几本，早就不知道扔哪里去了，”夏师傅歉意地说，“不过，……你师傅有的，而且还很多的，你找他好了。”说着，还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我满怀期望地去了修旧班，他不在，最后好不容易在电焊班找到了。这人真是的，厂子成了他的家了，想到哪里就去哪里。

    他放下手里的焊枪，用小锤子轻敲着焊缝焊渣，“性急可吃不了热豆腐，练武还要站三年功呢？”

    “可我就想吃热豆腐。”

    “好……，烫歪了嘴可不要怪我。”他又调侃起我来。不过他还是把钥匙递给了我，“不过……恕我直言，你不适合干这行。道理其实很简单，就像我不适合织布绣花一样。”

    “多谢郭师傅的好意。”说完，我转身就走。这话还用你说么？说心里话，我被他的直言不讳刺中了内心最敏感的地方，眼泪差点流出来。郭师傅是好心的提醒，我心里默默念叨着，他是善意的，这不能怪他。可我能怎么样呢？我在心里说，“郭师傅，你说的没错，可对于我来说，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没想到郭师傅会有这么多书，多是和汽车有关的书。分门别类：发动机，汽车电路，汽车底盘，其他。足有一百多本。

    “郭子很少借给别人的，”修旧班的老师傅意味深长地说。

    我翻着书，感觉太深奥了。多数都是看不懂的。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本《汽车修理三百问》和《汽车应急修理》。老师傅这时想到了什么，把烟头弹在地上，“我这里有几本，就是太旧了，不知合不合你的意。”说着，他从柜子地下翻出两本书和一本图册。油腻腻的散发着股劣质的烟草味。《汽车构造和维修》，图册是彩色的剖视图，让我想到了生理课的人体解剖图。我兴奋地谢了老师傅，“这才是我想要的，很适合我。”

    “现在看书的人越来越少了。”老师傅发着感叹。

    一翻起书来，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就朝我袭来，好像过去的学生时代又回来了。虽然书里没有优美的散文和浪漫的诗歌，可一行行整齐排列的文字还是吸引了我。求知的渴望又回到了身上。一股无形的急迫和压力，让我觉得那些概念和专业术语并不是那么枯燥，理解起来也不是那么难。毕竟我是名优秀的高中生！

    韩师傅瞄了一眼我的书，用有些怪异的眼神看着我，“怎么不看小说了？”

    “我只是觉得啥也不懂，不学就跟个傻子一样。”

    “你还真想干修理了？”

    “想不想都要干，要干就干好，就像你一样。”我不无羡慕地看着她。

    “像我，你可别这么说，传出去让人笑掉大牙。”她眉飞眼笑地说，“其实你不用这么跟自己过不去，跟着郭子干，眼里手上勤快点，用不了几年就会出徒的。”

    我问，“什么叫出徒？”

    “就是能独立完成工作。也就是你说得，像我一样，领着徒弟干活。可以指手画脚了，呵呵……”

    “韩师傅，你用了多少年？”我很感兴趣地问。

    她想了想，“我这人笨手笨脚，大概五六年了吧。不过这不完全靠时间，还得靠……勤学苦练。当然了，还要有脑子，不然你师傅怎么这么厉害呢？是不是？哎呀，不唠扯了，我还有活呢！”

    我忙说，“我能帮你么？顺便你也教教我。”

    她咯咯笑起来，“你真是个急性子，如果是这样子，用不了两年就超过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