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杨丽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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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工资终于发下来了

    工资终于发下来了。人们默默地排着队,没有了过去那种兴奋和欣喜。他们都眼神充满了忧虑和期待。因为工资不再是铁板一块,它和天气一样会变,而且让人很难预测。拿了工资的不肯走,在一旁细捋着长长的工资条,在心里一遍遍地核算着。有的眉头渐渐舒展,有的却慢慢摇头。真是应了那句话,——有人欢喜有人愁。尽管人们早有了心理和思想准备,可一旦成为硬邦邦的现实,还是表现出超出以往的情绪和表情。满意的拿得多的,都很快地就将工资条塞进兜里,甚至连钱也不数,举揣进兜里下了楼。拿得少的自然是觉得哪里都不对,可又觉得不知如何是好。想问又不知找谁去。只有用叹息和牢骚发泄不瞒。叹息和牢骚汇成了一片,让气氛显得越来越沉闷压抑。这都是新的改革措施造成的,让一部分人的既得利益受到了损失。这种损失不仅仅是物质的,还有精神方面的。也许在有些人看来,后者甚至比前者更重要,也更让他们痛苦。凭什么?难道老了就应该成为牺牲品?换句好听的叫奉献。厂子的效益上不去就这样让他们承担么?修旧班的老师傅抹起了眼睛,鼻子抽动着。董师傅拿到工资条看来一眼,愤愤不平地说道,“这不公平,有谁愿意和我去找厂长么?!”

    大家看着她,又望了一眼楼头的厂长办公室,没有人回应。“好,光知道发牢骚,光会哀声叹气顶个屁用。好你们不愿得罪人,我去!”说着,她就推开人们,大步朝厂长办公室走去。

    发工资的会记小声偷着讥笑,“厂长到现在压根就没影呢。”听她的口气也很是不瞒。大头数着钱,不无兴奋地啧啧,“还真不赖,比上个月还多了十几块钱呢?”

    我心里暗骂这小子真是缺心眼,得了便宜还卖乖。也不看是时候。

    果然,站在身后的韩师傅调侃他了,“大头真是傻人有傻福。瞧瞧,这个月比你师傅挣得还多呢?”

    大头还当了真,“真得?!”当看到别人用取笑的目光,就羞恼地叫道,“我多劳多得,有什么好笑的?”

    有人问,“大头,别好事光想着自己,你师傅呢?”

    大头摸着后脑勺,“我怎么知道?”

    我也觉得郭师傅有些反常,每天点了名就没影子了。连修旧班也不去了。有人都戏称眼镜是代理班长了。任主任有事就让我找眼镜。感觉他应该知道其中的事情。

    这时董师傅气鼓鼓地回来了,她扬着扬着长长的工资条,朝大头嚷道,“多劳多得,真好意思说,老娘来厂子时,你还穿开裆裤呢。我干的活,算出来能把你小子累成灰。”见大头说不出话来,就不再理他,“同志们,什么叫基本工资,啊?就是保证基本生活的工资,哦,说减就减了,这和地主资本家有什么两样?啊?!……”

    人们的情绪一下子被煽动起来,有人拒绝领工资,以示抗议。有的还问,这么干,上级同意了吗?董师傅说,找领导不如找报社电台,“我倒要让他们看看,过去的劳模先进,是怎么落到现在的下场的,他们的乌纱帽还想不想戴了。”这时,几个厂领导也都出来劝说,其中就有二叔。他抹着额头上的汗,看了我一眼,示意让我离开。我赶紧推后,连工资也没领就下来楼。远远地听见楼里吵闹声越来越大。我看到任主任急慌慌地奔进了楼,直到快午饭时,人们才陆续出来。不知最后是怎么解决的。

    事后,我才知道,郭师傅和任主任商量出承揽外修的活。他技术好,社会上熟人多。用如今的话说就是有人脉。过去叫有关系有门路。之前我们干的有些活,都是他揽来的。过去这部分的收入都是全归厂子。如今是车间和个人各按一定的比例提成。任主任也曾说过,谁能找来活给提成作为奖励。可大家都不当回事,更多的是没有关系。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我就听说厂里有个跑业务的,天天不用来上班。工资照样拿着,还比别人多。凭得就是有货源。郭子凭什么呢?凭过人的修车技术?还是老爸过去的关系?或是能说会道?我觉得,车间里的人都像是笼中的鸟,只要有口吃的,有口喝点,时间久了都不会飞了,也不想飞了。而这个郭师傅让我感到他不是一只鸟,更像是只不愿受束缚的鹰。总感觉他比别人站得高看得远。我突然想到了他送给我的电脑书。也许他说得学学电脑是对的。即使将来用不上,了解了解也不是坏事。我把这想法对眼镜说了,他毕竟是大学生,认识和看法当然要比我看得更清楚了。说心里话,眼镜长得挺帅气的,可我们之间始终保持着师傅加朋友的关系。这不仅是因为他已经有了女朋友,也不因为他是大学生而让我产生退缩。我相信缘分和情人眼里出西施。我相信一见钟情。不知道这会成全了我的美好姻缘,还是铸就梦想的幻灭呢?

    “怎么想起学电脑了?”他好奇地看着我。

    我就把郭师傅送我电脑的书说了。我觉得对他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他“哦”了一声,像是在说,果然如此。

    见他不在说话,我有些着急。“你到底是想法呀?”

    他呵呵地笑了笑,几分调侃地说,“你现在的性子越来越急了。这很像一个人。”

    我没好气地说,“你也变得爱开玩笑了。快说,成不成有句话,一个字也行。”

    “那我就直抒己见了。”

    “你再不说我就走了。”我真要恼了的样子。

    他这才表情严肃起来,语气肯定地说。“好!很好!”